王猛的忠诚如同定心丸,稳固了营地的武力核心。然而,并非所有人都能如此直接地接受陆青珩身上发生的异变。对生命本质有着更深理解和敬畏的林晓,内心始终萦绕着一层难以驱散的忧虑。这种忧虑,并非源于恐惧或个人得失,而是出于一名医者对伦理、人性以及陆青珩自身安危的深切关怀。
几天后的一个午后,天空飘着淅淅沥沥的小雨,给闷热的天气带来一丝凉意。营地成员大多在室内休息或进行一些维护工作。陆青珩正在仓库清点新分类的药品,林晓端着一杯用缴获的草药泡的热水,走了进来。
“陆经理,喝点水吧。”林晓将杯子递过去,声音轻柔。
陆青珩接过水杯,道了声谢。他注意到林晓眉宇间带着一丝化不开的愁绪,似乎欲言又止。
“有事?”他直接问道。
林晓抿了抿嘴唇,似乎在斟酌措辞。雨滴敲打着仓库的彩钢板屋顶,发出细密的沙沙声,更衬得室内一片寂静。
“陆经理,”她终于抬起头,清澈的眼眸直视着陆青珩,带着医者特有的认真和担忧,“我……我想和你谈谈关于……你的能力。”
陆青珩端着水杯的手微微一顿,目光平静地回望她,示意她继续。
“我知道,这种力量……帮我们度过了很多次危机。没有它,我们可能早就……”林晓的声音有些低沉,“但是,我……我忍不住会担心。”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我是学医的,我们信奉的是生命的尊严和自然的规律。让死者……安息,是生者对逝者最基本的尊重。操控亡者作战,哪怕是为了生存,也……也总觉得,有些……违背了某种……底线。”
她的措辞很谨慎,但意思表达得很清楚。这是对生命伦理的质疑。
“还有,”她的话语中带着更深的忧虑,“这种力量,显然不属于常规的范畴。它会不会……对使用者本身造成某种……未知的影响?我注意到,每次你动用那种力量之后,脸色都会很差,精神也很疲惫。我担心长此以往,会不会对你的身体,甚至……心智,产生不可逆的伤害?”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害怕……害怕你会被这种力量吞噬,变得……不再是你自己。”
这番话,触及了陆青珩内心深处自己也一直在思考的问题。林晓的担忧,并非庸人自扰,而是基于理性和关怀的深刻洞察。
仓库里安静了片刻,只有雨声依旧。
陆青珩没有立刻反驳或解释,他沉默着,似乎在认真思考林晓的话。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
“你的担忧,我明白。”他承认道,“操控死亡,确实触及了禁忌。若在太平盛世,这力量本身,或许就是一种原罪。”
他话锋一转,目光变得锐利:“但这里,没有太平盛世。这里只有生存和毁灭。我们面对的,是想要我们命的活人,以及连死亡都无法安息的死人。伦理的底线,在生存面前,有时不得不重新划定。”
他看向林晓,眼神坦诚:“我用这力量,目的从未改变——守护营地,让大家活下去。如果不用,结果如何,你应该清楚。”
林晓默然。她无法反驳。如果没有陆青珩的能力,他们早已死在医院的尸潮中,或者被刀疤团伙屠戮殆尽。
“至于反噬……”陆青珩轻轻晃了晃手中的水杯,“任何超越常理的力量,都有代价。疲惫、消耗,甚至心性的影响,我都感觉得到。这不是没有代价的恩赐。”
他抬起头,目光似乎穿透仓库的屋顶,望向灰蒙蒙的天空:“但我别无选择。这力量选择了我,或者说,我在这末世中抓住了它。我只能去适应它,掌控它,而不是被它掌控。”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会保持清醒,林晓。我会记住我为什么而战,为谁而战。这力量是工具,而我,必须是执工具的人。”
最后,他看向林晓,语气缓和了一些:“你的提醒很重要。以后,如果我使用力量后出现异常,或者你发现我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直接告诉我。我需要一个能提醒我底线的人。”
这番话,既承认了问题的存在,也表明了态度和决心,更给予了林晓一种特殊的责任和信任。
林晓怔怔地看着陆青珩,看着他眼中那份超越年龄的沉稳和背负重任的决绝,心中的忧虑并未完全消散,但却奇异地安定了一些。他并非迷失在力量中,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其中的危险。
“我……我知道了。”林晓轻轻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有担忧,有理解,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我会注意的。你……一定要小心。”
她没有再说什么,默默地转身离开了仓库。
陆青珩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微微叹了口气。林晓的担忧,像一面镜子,照见了他力量背后的阴影。这提醒他,力量之路,如履薄冰。他需要这样的提醒,需要身边有像王猛这样的利剑,也需要有像林晓这样的净尺。唯有如此,他才能在这条遍布荆棘的冥帝之路上,不至于彻底迷失。
这一次坦诚的交流,虽然没有解决根本问题,却拉近了两人的距离,一种基于深刻理解和共同责任的微妙联系,在雨水中悄然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