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鬼小李被顺子带人“请”到了厂保卫科一间闲置的办公室。面对突如其来的控制和李厂长亲自到场，这个刚出校门不久的年轻人脸色煞白，浑身抖如筛糠，心理防线几乎在瞬间崩溃。
陆子谦没有绕圈子，直接将那几张带有陌生标注的图纸拍在桌上，目光如炬：“小李，说说吧，怎么回事？谁让你干的？”
“厂……厂长，我……我不知道……”小李语无伦次，眼神躲闪。
“不知道？”陆子谦声音不高，却带着巨大的压迫感，“档案室的记录，你更衣柜里的草图，笔迹比对，证据确凿！盗窃厂里核心技术机密，这是什么性质，你应该清楚！是要坐牢的！”
“坐牢”两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小李心头。他腿一软，几乎瘫倒在地，带着哭腔道：“厂长！我错了！是……是有人给了我钱，让我……让我去看看档案室里有没有关于新技术改进的旧资料，特别是带标注的，记下来交给他们……我……我就是一时糊涂啊！”
“是谁？！”陆子谦厉声追问。
“我……我不认识，就是在工人文化宫跳舞认识的，他说他姓赵，是做……做设备生意的，说对我们厂的技术很感兴趣……”小李涕泪横流，“他就给了我两次钱，一次五十块，让我把看到的东西写在纸条上，塞到文化宫后面第三个垃圾箱底下……”
姓赵？设备生意？文化宫垃圾箱？
陆子谦立刻让顺子带人按照小李说的地点去蹲守，同时继续审问细节。然而，小李对那个“赵先生”的了解仅限于此，连具体长相都描述得模糊不清。显然，对方非常谨慎，用的是单线联系、死投的方式。
蹲守的结果也印证了这一点。顺子带人在文化宫垃圾箱附近守了一整天，没有任何人来取东西。这条线，暂时断了。
内鬼虽然挖出来了，但只斩断了一根微不足道的触手，并未伤及对手的根本。陆子谦心中并无多少喜悦，反而更加沉重。对手的狡猾和组织的严密，超乎想象。
他将小李交给厂里按规定严肃处理，并借此机会在联盟内部进行了一次彻底的安全保密教育，重申了纪律。
处理完内鬼，陆子谦将全部精力转向了明天市轻工业局的会议。他知道，这将是与对手在官方层面的第一次正面交锋。对方选择在纵火案调查尚未明朗、舆论对其不利的这个时间点开会，必然是有所倚仗，很可能想在官方层面给“清纺集团”定性，甚至强行推动某些议程。
他连夜准备材料，将联盟成立以来的技术成果、经济效益、带动就业等数据整理得清清楚楚，同时，也准备好了应对可能刁难的说辞。他深知，在这种场合，事实和数据是最好的武器。
第二天上午，市轻工业局会议室。气氛果然凝重。主持会议的王副局长面色严肃，与会者除了局里领导，还有几位相关科室负责人，以及……赫然在列的李正雄和他的助理！他们是以“特邀嘉宾”、有意投资清州纺织业的港商身份参加的。
会议开始，王副局长首先通报了三纺厂火灾情况，语气沉重地强调了安全生产的极端重要性，然后话锋一转，提到了“清纺集团”的发展问题。
“子谦同志，集团成立以来，取得了一些成绩，但也暴露出一些问题啊。”王副局长看着陆子谦，语气意味深长，“比如这次火灾，就说明在快速扩张的同时，管理没有跟上嘛！而且，我听到一些反映，说联盟内部技术共享存在壁垒，利益分配也有争议？这样下去，恐怕不利于团结，也不利于长远发展啊。”
这几顶帽子扣下来，不可谓不重。陆子谦心中冷笑，知道这是对方惯用的先抑后扬、制造矛盾的手法。
他从容不迫地站起身，将准备好的材料分发下去：“王局长，各位领导，关于三纺厂火灾，公安部门正在全力侦查，目前已有证据表明是人为纵火，而非生产事故。这是对‘清纺集团’的恶意破坏！至于联盟内部的管理和技术共享，我们有一套成熟完善的章程和协议，所有成员厂共同遵守，数据透明，利益共享，风险共担，到目前为止，运行良好，各成员厂负责人都可以作证。”
他列举了一系列详实的数据，证明了联盟在整合资源、提升技术、开拓市场方面的巨大优势，语气铿锵有力：“我们认为，‘清纺集团’探索的这条自主创新、联合发展的道路，方向是正确的，成效是显着的！不能因为个别别有用心者的破坏和一些空穴来风的谣言，就否定我们改革的成果！”
他的发言有理有据，气势十足，让原本想借题发挥的几个人一时语塞。
这时，李正雄推了推金丝眼镜，微笑着开口了：“陆厂长年轻有为，令人敬佩。不过，恕我直言，贵集团的发展速度，与国际先进水平相比，还是太慢了。现代工业竞争，是资本和核心技术的竞争。我们‘正丰贸易’愿意投入巨资和全球领先的技术，与贵市合作，建立现代化的纺织产业基地，这才是真正的跨越式发展，也能彻底避免类似三纺厂这样老旧厂房带来的安全隐患。”
他抛出了一个极其诱人的蓝图，并且巧妙地再次点出了“安全隐患”，直指联盟的软肋。
王副局长和其他几位领导显然被打动了，纷纷点头，交头接耳。
陆子谦心中警铃大作，知道关键时刻到了。他深吸一口气，准备抛出自己准备的反击。
然而，就在他即将开口的瞬间，会议室的门被轻轻敲响，局办公室主任神色有些紧张地走进来，俯身在王副局长耳边低语了几句。
王副局长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精彩，他看了一眼陆子谦，又看了一眼李正雄，清了清嗓子，说道：“同志们，刚刚接到省厅的紧急电话通知。关于引进外资参与国有企业技术改造试点工作，省里要求我们暂缓执行，需要进一步调研和论证，确保‘互利共赢、健康发展’。”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尤其是李正雄，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闪过一丝难以置信和阴沉。
省里的紧急叫停！这无疑是当头一棒！
陆子谦也是一愣，随即心中了然。这必然是杨干部和自己那份报告起了作用！国家层面出手干预了！
王副局长有些尴尬地看了看李正雄，又看了看陆子谦，语气缓和了不少：“这个……既然省里有新精神，那我们今天的讨论就先到这里。子谦同志，你们‘清纺集团’还是要继续搞好自身建设，稳扎稳打。李先生的投资意向，我们也会在政策允许的范围内继续探讨。”
会议就在这样一种突兀而微妙的气氛中结束了。李正雄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地带着助理率先离开。
陆子谦走出会议室，阳光洒在身上，他却感到一丝不真实。官面上的危机，竟然以这样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暂时化解了。但他知道，这绝不意味着胜利，对手在官场受挫，必然会在其他方面变本加厉。
他回到办公室，还没来得及喘口气，顺子就一脸凝重地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张模糊的黑白照片。
“谦儿哥，文化宫那边没蹲到人，但是我们在搜查小李说的那个垃圾箱附近时，在墙缝里发现了这个，被揉成了一团。”顺子将照片递给陆子谦。
照片是在夜间偷拍的，画面有些模糊，但能辨认出是两个人在一辆轿车旁交谈的背影。其中一个背影，看衣着体型，很像小李描述的“赵先生”。而另一个背影……
陆子谦的瞳孔骤然收缩！那个背影，他绝不会认错——虽然只是背影，但那件灰色的风衣，那个头型，分明就是上次在宝安“兴隆士多”外见过的、那个戴着奇特指环的男人！
指环男竟然亲自来了清州？！还在幕后指挥了对技术资料的窃取？！
一股寒意顺着陆子谦的脊椎爬升。对手的核心人物竟然潜到了他的眼皮底下！这意味着，双方的较量已经进入了白热化，再无回旋余地！
他紧紧攥着这张意外获得的照片，目光锐利如鹰。断掉的线，似乎又接上了一截，但指向的，却是更加深不可测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