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太犀利了。祝星歌是怎么来到剧组的,陈正川再清楚不过。
一个歌手,闯到了属于演员的赛道,他最终获得的会是一个电影里的败笔,还是一个能够添彩的演员呢?
空气仿佛凝固了,连远处道具组敲打钉子的声音都显得格外刺耳。祝星歌清晰地感受到了那目光背后的重量和质疑,不过她并不慌张,而是镇定的抬起头,郑重的说:“陈导,我明白的你的意思,我确实不是一个科班出身的演员,甚至没有任何表演经验,你怀疑我是很正常的,不过......”
她微微侧脸,目光扫过那个布置成酒吧舞台的场景,随后转回来,认真的看向陈正川:
“演戏和唱歌,说到底都是感受和表达。科班老师教的是方法,而感受角色内心的能力,或许更多来自于生活阅历和共情能力。”
“我可能不懂什么叫演戏,但我会尽我所能的学习。”祝星歌的视线重新回到导演脸上,“这期间,也希望导演您可以帮助我去了解溪萦这个人,让我成为她。”
陈正川看着她眼中纯粹的认真和渴望,那目光不带任何杂质,只有对理解角色的迫切。他严肃的表情稍稍缓和了一些。一个知道自己不足、并且愿意虚心求教的新人,总比一个自以为是的好。
“非常好,你有这个决心我就放心了。”陈正川点了点头,他再次开口,不再是考问,而是带着引导的意味,“溪萦这个角色,她看起来洒脱不羁,在这个酒吧驻唱,好像对未来在奋力努力,充满了干劲,好像什么都不能打倒她。但她的底色是悲凉的,心里藏着很多的事,她还有从小呆在底层无法翻身带来的自卑无奈。知道男主顾青是个有钱人时,她在他面前其实有些无所适从的,她不知道怎么样和这样人相处,不知道还能和他在一起多久,总会下意识掩饰自己的真实面目。”
他指了指舞台上的立麦:“只有在台上唱歌的时候,她才是最真实,却也是最脆弱的。”
祝星歌聚精会神地听着,生怕漏掉一个字。陈正川的寥寥数语,像一把钥匙,为她打开了理解溪萦的第一道门。
陈正川看她听进去了,便顺势往下说,语气更像是一位耐心的老师:“理解了人物的内心,是第一步。第二步,也是最难的一步,是如何把这种复杂的内心‘演’出来,而且要让镜头捕捉到。”
他站起身,示意祝星歌也起来,两人走到空荡荡的舞台前方。
“表演,尤其是电影表演,讲究的是‘藏’而不是‘露’。”陈正川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目光扫过舞台,“比如你刚才说的,溪萦在顾青面前无所适从。一个新演员可能会怎么演?眼神躲闪,手脚不知道往哪放,对吧?”
祝星歌想了想,老实点头:“我可能会这样。”
“那样就太直白,甚至有点滑稽了。”陈正川摇摇头,“高级的演法,是演她的‘掩饰’。她越不安,越会试图表现得正常,甚至过分热情或刻意冷淡。”
他随手从旁边道具桌上拿起一个空的玻璃杯,递给祝星歌:“假设这是顾青递给你的酒。你现在是溪萦,你心里有点慌,但不想被他看出来。你会怎么做?”
祝星歌接过杯子,有点茫然。
“不要急着做表情,”陈正川提醒,“先感受这个杯子。你的手指会怎么拿它?是紧紧攥住,还是指尖轻轻捏着,怕碰碎了似的?接过杯子后,你的视线是先看杯子,还是先看他,还是下意识地避开?”
祝星歌依言尝试,手指有些僵硬地握着杯子,眼神飘忽了一下。
“感觉对了七八分,”陈正川点评道,“你刚才眼神那一飘,就比直接低头要好。但握杯子的手还是太用力了,显得紧张。溪萦是混迹酒吧的人,她对酒杯应该很熟悉,她的紧张不应该体现在这种本能动作上,而应该体现在……比如,她接过杯子后,下意识地用指尖摩挲了一下杯壁,这个小动作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他一边说,一边示范了一个极其细微的摩挲动作,几乎难以察觉,却立刻让整个姿态有了一种难以言说的内心戏。
“这就是细节。”陈正川放下手,“镜头会捕捉到这些细微的东西。你的任务不是告诉观众‘我很紧张’,而是通过一系列真实可信的细节,让观众自己感受到‘哦,她好像有点紧张’。”
祝星歌恍然大悟,仿佛又推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这和唱歌完全不同,唱歌是歌声来释放和传递情绪,而表演,是需要用自己的肢体去体现。
“还有台词,”陈正川继续道,“不要背词,要说人话。想象一下,如果现实生活中,有人问你‘你没事吧?’你会怎么回答?你可能会停顿一下,可能语速会变,可能带点气声。把这些生活的质感带到戏里。溪萦和顾青说话,有时会带点刻意轻松的调侃,有时又会突然陷入沉默,这些节奏的变化,就是她内心的波动。”
他看了看时间:“今天就说这些。你回去好好消化,最重要的就是观察生活,观察你自己和周围人最真实的反应。演戏,演的就是‘人’,自己练习时,可以看着镜子或者镜头,去表现。”
这番话如同醍醐灌顶,为祝星歌拨开了眼前的迷雾。她之前对表演的理解更多停留在情绪代入和台词背诵上,而陈导却将之拆解为如此具体、可操作的细节和理念。她用力点头,眼神里充满了感激和受到启发的光亮:“我记住了,陈导。谢谢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