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再次醒来,已躺在医院的病床上。雪白的天花板,刺鼻的消毒水味道,还有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构成了一片死寂的背景。
他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到穆兰儿正坐在病床边低声啜泣,眼睛红肿。见他睁开眼,穆兰儿立刻扑到床边,冰凉的手紧紧抓住他无力的手腕,声音带着哭腔和恐惧:“锐鸿!锐鸿你醒了!你吓死我了!你怎么了啊!在家里书房就突然晕过去了!”
贺锐鸿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他看到儿子贺许嘉也站在床边,年轻的脸庞上写满了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儿子……他唯一的儿子……贺家未来的希望……
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劈中了他!贺家!完了!全都完了!
“呃……啊!” 他猛地挣扎着想坐起来,却浑身无力,只能发出一串破碎沙哑的嘶吼,眼中瞬间布满血丝,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绝望。
“锐鸿!你别动!医生说你急火攻心,需要静养!”穆兰儿慌忙按住他,眼泪掉得更凶了,“到底怎么了你跟我说啊,我会与你一起面对的!”
“公司……公司……”贺锐鸿死死抓住穆兰儿的手,指甲几乎掐进她的肉里,他像濒死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语无伦次地嘶喊,“钱……我的钱!项目!假的!全是假的!穆老夫人……她骗我!她设局害我!”
穆兰儿听到“穆老夫人”几个字,浑身一颤,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她最害怕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她一直以来的不安预感成了真!
“你是说……你投进去的那个项目……是、是假的?!”穆兰儿的声音带着哭腔和难以置信的颤抖,她看着丈夫那双赤红、几乎要瞪出眼眶的眼睛,心沉到了谷底,后面的话哽咽着说不下去了。那笔钱……那可是押上了整个贺家、甚至可能背负了高利贷的巨款啊!
“去找你母亲......”贺锐鸿猛地挺起身,不顾手背上回血的针头,死死攥住穆兰儿的胳膊,力道大得让她痛呼出声,他眼中是穷途末路的疯狂和一丝最后的奢望,“你去!你去求她!看在……看在你还是她女儿的份上!让她把钱还给我!哪怕还一部分!不然贺家就全完了!我们全完了!”
穆兰儿被他眼中的疯狂吓得浑身发抖,眼泪流得更凶,她拼命摇头,声音充满了恐惧和绝望的退缩:“不……锐鸿……我不敢……我不能去啊!我母亲她……你还不了解她吗?她既然设了这个局,就绝不会回头!我去求她,只会是自取其辱!”
她太了解自己的母亲了。那个冷酷、强势、恩怨分明的女人,一旦决定出手,就绝不会留情。当年自己执意嫁给贺锐鸿,早已伤透了母亲的心,如今贺锐鸿又如此对待星歌,母亲怎么可能还会念及一丝母女情分?自己去求情,无异于飞蛾扑火,只会让结局更惨!
“不敢?!你必须去!”贺锐鸿状若癫狂,摇晃着穆兰儿的肩膀,“你是她女儿!只有你能救贺家了!贺家不能就这样倒下!” 他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口不择言。
“爸!你冷静点!你弄疼妈了!”贺许嘉再也看不下去,冲上前用力想掰开父亲的手,脸上又是焦急又是恐惧。他看着眼前这个陌生而疯狂的父亲,心中充满了巨大的恐慌和茫然。
“滚开!”贺锐鸿一把推开儿子,贺许嘉踉跄着撞在墙上。贺锐鸿喘着粗气,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瑟瑟发抖的穆兰儿,仿佛她是唯一的救命稻草,“去不去?!你去不去?!”
穆兰儿看着丈夫扭曲的面孔,感受着他手上传来的剧痛和绝望,又瞥见儿子痛苦的眼神,她彻底崩溃了,瘫坐在地上,失声痛哭:“我去……我去!你别这样,我去试试……我去试试……”
穆兰儿几乎是连滚爬爬地挣脱了贺锐鸿铁钳般的手,踉跄着冲进病房附带的独立卫生间,反手锁上了门。
门外,还能隐约听到贺锐鸿如同困兽般的咆哮和儿子压抑的啜泣。她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
她颤抖着掏出手机,深吸一口气,拨通了那个她多年未曾主动联系、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穆家大宅的直线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就在穆兰儿几乎要放弃时,终于被接起。传来的却不是母亲的声音,而是阿云那标志性的、冷静到近乎冷漠的语调:“您好,穆宅。”
“阿、阿云……”穆兰儿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哭腔,“是我,兰儿。我……我想和我母亲说几句话,求求你,有非常紧急的事情……”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似乎能听到细微的脚步声和低声的询问。然后,阿云的声音再次传来,没有丝毫波澜:“抱歉,小姐。老夫人已经歇下了,吩咐过今晚不见客,也不接任何电话。”
“不!阿云!求求你!通传一下!就一分钟!真的是生死攸关的大事!贺家……贺家要完了!锐鸿他现在很痛苦,你们就帮帮他吧!母亲不是想让我回去吗?只要帮我,我可以回去的!”穆兰儿大喊大叫着,想让自己的声音传入另一边穆老夫人的耳里。
那边静了一会儿,传来阿云的声音,依旧平淡:“贺夫人,你已经和穆家没有任何关系了,请认清自己的位置。老夫人的规矩,您是知道的。她决定的事情,不会改变。至于贺家的事情……老夫人说,路是自己选的,后果也该自己承担。请您……好自为之。”
“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了。
穆兰儿握着传来忙音的手机,僵立在原地,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她浑浑噩噩的走出来,看着病床上丈夫那张因贪婪和绝望而扭曲的脸,心中一片死寂。
她缓缓地、一字一顿地,将阿云的话复述了一遍,声音沙哑而空洞:“母亲……歇下了。她说……路是自己选的,后果……自己承担。”
贺锐鸿眼中的光芒,瞬间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彻底的、死灰般的绝望和难以置信。
“自己承担……哈哈……自己承担……”他喃喃自语,随即爆发出一阵凄厉而绝望的狂笑,“好一个自己承担!穆家人,好狠毒啊!!!”
笑声戛然而止,他猛地喷出一口鲜血,眼前一黑,又一次彻底失去了意识。
“锐鸿!”
“爸!”
病房里顿时乱作一团,尖叫声、哭喊声、仪器的警报声混杂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