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苍凝神着他那幽邃的眼眸,仿佛在那双眸中看到了整片倒挂的星河。
“我……不知道。”少年略微有些犹豫。
归根结底,他本就是被无缘无故卷入这个世界的倒霉蛋,这个世界的死活本来就和他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甚至,连内测都没有开始试玩的他,对这个游戏世界里的人物,也谈不上有多么深厚的感情,就连唯二的老熟人——杨叔和姬子阿姐,都只不过是承载了他身为老舰长的无干回忆。
所谓爱屋及乌,大抵就是如此。
现在,一位自称“月先生”的星神站在自己面前,将这个问题重新抛回给了自己。
他问自己——是否愿意为了拯救一个与自己不相干的世界,而成为那个无人所知的英雄?
该死!难道自己说不愿意,他就能把自己送回原本的世界?
“当然可以。”
似乎是看穿了叶苍的心中所想,月先生缓缓转头,如女子般美丽清秀的面孔之上,一双眼眸闪烁着熔岩般的光芒。
那是怎样一双高高在上、饱含神性的眼瞳啊!
神秘、强大、自信、凌厉、无所不能!
“我会把你送回原本的世界,然后试着独自寻找解法。”
“如果最后我失败了,我会再次重启世界!”
男人单手握拳,掷地有声地开口,语气从容得就像是在阐述一个理所应当的答案,亦或是他的言语便是这世间唯一的真理。
叶苍呆呆地看着他,一时间似乎有些被眼前之人的情绪所感染,“为什么?你不也是外来者吗?这个世界的死活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月先生微微一笑,“当然有关系,我的老婆孩子都在这里,你说和我有什么关系?”
而后,他收敛笑容,伸手捋起右手衣袖,将一道道漆黑裂痕密布的右手展现在叶苍眼前,沉声说道:“而且,如你所见,我也已经被诡厄之灾感染了。现在的我,如果回到原本的世界,整个世界、我的爱人、子女、朋友……那些我所珍视的一切,都会被我身上所携带的污染所毁灭。”
“所以,你明白了吗?我并不伟大,我只是别无选择。”
“在成为这个世界的劳什子星神之前,我先是一位父亲,一位丈夫,一个世界的守护者,一个国家的王。”
“但你和我不一样,叶苍。”
月先生垂下双手,衣袖再次遮住了手臂上的裂痕,眼中神光略微有些黯淡,“你还有选择的机会,而我,应该将这选择的权利交还与你。”
“是留下,还是离开……做出你的选择吧,孩子。”
叶苍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却感觉胸口沉闷,如鲠在喉,所有的思绪都在这烘托到极致的气氛之下变得缥缈无踪了。
半晌过后,他才缓缓挤出一句话:“如果我留在这里,那我在现实世界的父母,怎么办?我还有一个小我十二岁的妹妹……”
月先生闻言,深深看了他一眼,缓缓开口道:“只要你想,其实你随时可以回去……当然,那得在你理解了什么是‘诡厄之灾’以后。”
“拯救这个世界,和赡养你的父母并不冲突,只是形式可能会超乎你的预料。”
叶苍瞪大眼睛,“什么意思?”
“你会知道的,现在,我该走了。”月先生缓缓转身,负手而立,轻声说道:“长时间接触星神级别的命途概念会对你造成无法磨灭的影响,在你被我的命途同化之前,我需要听到你的答复。”
叶苍深吸了一口气,不再犹豫,重重点头道:“我会留下。”
“很好,希望你不会为自己的选择后悔。”月先生依旧没有回头,只是抬手打了个响指,一个墨绿色的邮筒凭空出现在了观景车厢的角落里,造型有点像只静默矗立、嘴唇微张的铁皮青蛙。
“这是?”叶苍有些疑惑,不知道眼前的男人这是整的哪一出。
“你的专属时空信箱,它的功能只有一个,那就是收到我从过去寄给你的信件,我会不定期与你分享一些情报,但别抱太大希望。”
“当然,你也可以用它联系我,只是信件逆转时间邮寄需要消耗大量的时间能量,一个月只能寄一次,切记!”
说完,月先生抬起手臂,背对着叶苍轻轻挥了挥,算是告别了,“我先走一步,明天见。”
“明天见。”叶苍叶跟着挥了挥手,还没等他说完,那白衣胜雪的身影便已彻底消失无踪,如同隐没在了虚空之中。
原本车厢内血腥、诡异的一切,都随着那人的离开,仿佛都被用橡皮擦拭去了一般,再次恢复了原本整洁、干净、典雅的模样。
而窗外的星空中,那辆与星穹列车并行的诡厄列车也已消失不见,连带着车厢内,那位被污染的欢愉之主的躯壳。
阿哈也走了,甚至没有与他告别,或者留下一个恶作剧般的玩笑。
一切都显得那么的不真实,仿佛从未在现实中发生过。
叶苍身体略微有些瘫软,重重躺倒在身旁的沙发上。
而在他身侧,身着蓝白色拼接水手服的粉白色头发少女缓缓睁开双眼,正一脸茫然地打量着四周。
“早上好,睡美人。”
叶苍翘起二郎腿,将死亡笔记垫在膝盖上,开始记录发生的一切,一边动笔一边不忘调侃身旁这个给自己带来严重惊吓的小美女。
尤其是阿哈端着三月七脑袋上菜的那一幕,差点没给他原地吓死。
也就是叶苍心理素质过硬,对于疼痛的忍受性也近乎麻木,不然早在上一个周目里,估计还没挺到最后就已经彻底崩溃了。
“睡美人?那是什么?”三月七眨了眨眼睛,嘴唇翘起,略显不满地开口道:“哈!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在调侃我喜欢睡懒觉吧?”
叶苍停笔,抬头看了看眼前娇俏可爱的少女,轻声道:“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三月七微微一愣,“你的意思是……本姑娘遗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不,没什么。”叶苍笑了笑,收回目光,继续动笔。
她低下头,皱眉思索,而后看了看自己身上略显凌乱的衣物,忽然睁大了眼睛:“叶苍 ,你该不会是趁本姑娘睡着的时候做了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怎么可能?在你看来,我是那种趁人之危的人吗?”叶苍说着,脸上的笑容忽然僵硬,连带着正在书写的手臂也是一顿,墨水在死亡日记的纸页上划出长长的一撇。
他猛地抬起头,呼吸沉重,目光死死地盯着气鼓鼓的三月七,一字一句开口道:“你……刚刚叫我什么?”
“叶……叶苍?怎、怎么了?”小三月显然是被叶苍忽然的激烈反应给吓了一跳,娇躯踉跄着坐回沙发里,小手轻拍胸脯。
叶苍深吸了一口气,那种脊髓发凉的感觉再次油然而生。
三月七不应该知道这个名字,在列车组的记忆中,自己的名字应该是【苍】!
怎么回事?难道我还没有走出那个诡厄的循环吗?
那“月先生”的存在又是怎么回事?
命途之狭间的四位星神,又是怎么回事?
他双手紧紧抱住脑袋,额头青筋暴起,眼中满是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