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德莉拉……【纯美】星神?
祂和自己的妹妹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将这些忆质以这样的形式递交到自己手里?
难道说……伊德莉拉其实是自家老妹的马甲?而她所穿越的年代,乃是【纯美】登神之前的年代?
也不太可能,毕竟没有人比自己更了解自家老妹,【纯美】是别想了,【臭美】倒是非常贴切,可惜没有这么一条【命途】的存在,不然咱老叶家高低得再出个令使或者星神。
既然她并非【纯美】本身,那必然与【纯美】有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不然也不会让【伊德莉拉】为自己捎来这封来自过去的信笺。
叶苍心中百感交集,无数念头与疑惑划过脑海,但他已经无暇他顾了。
他眼前的光影不断变化,右臂之上的腐败也在加剧,而后……漆黑破碎的频率状王冠自其头顶浮现。
“再见,亲爱的~”
天际光线模糊成一片,少女那琉璃般完全由忆质构成的躯体于支离破碎中瓦解、消散。
最后一缕胭脂色的夕阳穿过她的身体,宛如一块块妖艳的玫瑰糖,糖块表面雕刻着精致的花纹,空气中浮动着海风的咸湿与少女发间的清香……而这些,便是她在这世界上的最后残余。
那些细碎的忆质通过相抵的眉心涌入叶苍的脑海,无数朦胧、模糊的画面如同走马灯般在他眼前闪过。
他见天穹破碎,大地干涸,万物陨灭,虫群遮天蔽日。
他见星系燃烧,恒星寂灭,可怕的阴影吞噬着一切有形之物。
他见一辆列车在星海之间穿行,直至行入那无法捉摸的诡秘地带,而后突然沉寂、坠落。
他见少女在花海间苏醒,睁开双眼,好奇地打量着那颗星球的天空……蔚蓝,明亮。
蝴蝶停驻在她的发间,鸟儿为她歌唱,白兔与小鹿环绕着她踱步,然后更多的小小生物们也跟着聚了过来,簇拥在她的身旁……
最终,所有的一切轰然破碎,只留下零星记忆的碎片,被一道琉璃般的神明虚影所吸收、容纳。
于是,隔着一条朦胧悠久的历史长河,那位忆质的君王缓缓转头,目光与黑发青年有了短暂的接触。
两人隔着漫长的时间刻度遥遥相望,叶苍眸中满是冰冷与阴燃的怒火。
此刻,他那胸膛之内的火焰也仿佛在回应他的呼唤,响应他的愤怒,令他张狂、杀意凛然。
“浮黎……我该怎么回应你的不义?”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整个世界的轰然破碎!
如同身处镜中世界一般,叶苍目之所及的一切,都在顷刻间瓦解、分崩离析!
天空、大海、夕阳、那座无名少女的小木屋,以及——他与她来时走过的所有道路、沿途所经历的每一处风景,触摸过的每一朵小花、每一只小鹿与小兔。
他甚至来不及为那忆灵少女的离去而悼念,整个世界便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般的变化!
仿佛仅仅是一次简单的眨眼过后,他便发觉自己出现在了一座熟悉的病房之内,身上穿着条纹状的宽松病号服,手臂上插着流淌冰冷葡萄糖溶液的输液管。
他的心中怒意更甚,狂躁与暴怒几乎将他的理智尽数吞没、唯余嗜杀与狩猎的本能。
“你要愚弄我到什么时候?!”
他拔下针管,猛地翻身下床,向着病房外走去,然而一抬头,他便对了一张温柔而熟悉的面容,那是……他的母亲。
……
狂猎勠渊,倒悬神骸的胸膛之内——
黑发青年那双冰冷如渊般的眸子缓缓睁开,涣散的瞳孔凝视着眼前近在咫尺、正嘟着嘴朝自己脸上怼了过来的灰发女子,仿佛触发了某种本能,猛地一偏头,躲过了来自星核精的“早安吻”,同时开始迅速适应自己当下的身体状态。
“不是!小叶子你什么意思?”
星一嘴怼在了叶苍耳边的空气上,顿时睁大了眼睛,盯着正向自己投来“死亡凝视”的黑发青年,没好气地说道:“她们给你人工呼吸你就一脸享受,好不容易轮到我你就醒了?!”
“本大爷今天就不信这个邪了!你就从了我吧!小叶子!”
她说着,在叶苍面无表情的注视下,双手一把捧住他的面颊,作势就要强人所难……只是还没来得及下嘴,就被一旁的粉发少女一把推开,没好气地说道:“别闹!小叶子好不容易醒过来,万一再被你弄晕过去……”
“就要闹!就要闹!谁让你们背着我偷跑的?!”
星核精愤懑不平地握紧了拳头,满脸都是对于几人偷跑行为的深恶痛绝。
“他怎么不说话?哑巴了?”
黑塔抬起指尖戳了戳黑发青年的鼻子,又扯了扯他的耳边,皱眉道:“不会是傻了吧?”
镜流:“……”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星核精闻言,面如死灰,掩面“痛哭”道:“呜呜呜呜……太过分了,傻了都不让我亲……诗人握持!”
“……”
黑发青年张了张嘴,那来自同伴的暖意短暂地唤回了他的理智,但那并不代表着他的怒火便会就此熄灭。
他的怒意依旧炽烈,并且随着他的苏醒,这具几乎与他完全【异融】在一起的【狂猎与刑勠之神】的神骸也在随之复苏!
他不知道为何在那三神【异融】之下的泥沼之中,【巡猎】之神,为何会如此巧之又巧地找上自己。
也不知道为何明明已经被【凋亡与异融之神】融合的自己,会以这种方式和【狂猎与刑勠之神】完成更深层次的融合。
他不想去思考那么多,也不想去分辨所谓的是非对错。
现在的他……既是叶苍,也是【巡猎】星神,更是同时背负【痴愚】、【腐败】、【狂猎】与【刑勠】四重诡道的诡厄之神。
他已成为了曾经那三神对垒棋盘之上的棋手之一,已经拥有了足够将棋盘彻底碾碎的实力!
“抱歉……各位……”
他活动了一下张开的双臂,令那缠绕于臂膀之上的触须与扭曲肢体瞬间化作血焰,燃烧成灰!
而后,在四人震惊的目光中,他直接一个熊抱将她们全都搂进了怀里,轻声说道:“我回来了。”
“额,啊哈哈哈……欢、欢迎回来。”
小三月看了看叶苍那张近在咫尺的俊美面孔,感觉略微有些心跳加速,于是下意识低下头去,然后就对上了压在自己胸口的两座大山。
三月七:“……”
镜流:“……”
这一刻,“年轻”的小三月仿佛明白了什么叫做“一山更比一山高”。
而紧贴在星背后的棕发少女则是冷哼着压低了帽檐,“既然回来了,还不快感谢本天才的救命之恩。”
叶苍点了点头,由衷开口道:“谢谢你,黑塔。”
黑塔摆了摆手,有些不耐烦地说道:“少废话,回头帮我测模拟宇宙!”
叶苍微微一愣,“模拟宇宙?那是什么?”
“一个未来的新项目,用来用研究【命途】、【星神】和【诡道】。”
“这样啊……”
“啧啧啧,小叶子,你有点贪心啊……竟然一口气抱四个!”
星核精咧嘴一笑,双手已经主动环上了青年的腰肢,并且已经开始毫无底线地开始揩油了。
“还没有结束。”
叶苍没有斥责星核精对自己上下其手的行为,脑海中的思绪一团乱麻、尚未明晰,但那愤怒依旧在驱使着他前进,让他清楚地知晓自己接下来该做的事。
“待会儿我可能会有点疯,所以,还会给各位添上一些麻烦……”
他的话音未落,意识便已经再一次出现在了那医院的病房内,只是此刻的他,手中正提着一把染血的手术刀,而地面上躺着的,正是自己母亲的尸体。
他目光冷漠,杀意凛然,大步流星地向着走廊迈去,发间别着的簪花亦随着他的奔行而摇曳。
他曾将这朵簪花别在她的发间,沿途一路盛开。
而当她消散之刻,也将这朵簪花斜插回了他耳旁的发隙,以此代为陪伴……这最后的一段修罗之路。
她的声音在他耳畔回响,那是一首来自过去的歌谣,一首这世上唯有他与她所知晓来路的诗——
「我听见回声,来自山谷和心间」
「以寂寞的镰刀收割空旷的灵魂」
「不断地重复决绝,又重复幸福」
「终有绿洲摇曳在沙漠」
数十名或熟悉或陌生的医护人员向着他咆哮着冲上前来,他们重复着那如同模因一般的话语,一遍又一遍,仿佛一个个只会复读的机器:“你没有妹妹!她并不存在!”
“你没有妹妹!她并不存在!”
“你没有妹妹!她并不存在!”
而他回应他们的只有冰冷的刀刃,一刀又一刀,一遍又一遍,毫不留情地撕碎那一张张面目狰狞的面孔……将他们的喉咙割开,声带挑断。
最后,他站在尸堆之中,手中刀刃斜指天花板,面无表情地开口:“她存不存在,我说了算……你算老几?”
「我相信自己」
「生来如同璀璨的夏日之花」
「不凋不败,妖冶如火」
「承受心跳的负荷和呼吸的累赘」
「乐此不疲」
“……”他的意识再次回归到了【狂猎与刑勠之神】的体内,而身旁努力掰扯着自己手臂的黑塔和三月七都在用惊疑不定的目光看着自己。
他恍然回神,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掐住了镜流和星的脖颈,而二人正在试图挣脱那双铁钳般的大手……得亏两人都不是寻常体质,不然以自己的握力,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你们离我远点,我会想办法送你们离开这里!”
他迅速松开了二人,并且将镜流那白皙玉颈之上、大片溃烂中的【腐败】污染收回,沉声道:“接下来的战斗不是你们能够参与的了,第四位星神……介入了这场三神对垒的棋局。”
“不,确切的说……这是我与祂的私人恩怨。”
他甚至来不及等待她们做出回复、便先一步向着后方退去,直至那神明的心脏张开如同血莲般的千瓣花瓣,向他吐露猩红的花蕊。
叶苍的目光最后深深看了一眼下方的四人,而后掠向那道战胜了自己【血猎死侍】分身的倩影。
他的眼神有了刹那的波动,不过并未多说些什么。
随着他的苏醒,那【血猎死侍】所持有的权柄也在减弱、回归,最终也只不过是空有自己一身属性面板的傀儡而已……他并不奇怪。
他只是觉得那位浑身浴血、威风凛凛的女中豪杰,有点神似一位故人。
「我听见音乐,来自月光和胴体」
「辅极端的诱饵,捕获飘渺的唯美」
「一生充盈着激烈,又充盈着纯然」
「总有回忆贯穿于世间」
猩红幽暗的走廊内,无数各种各样的“现实世界之人”蜂涌而来,他们推搡着叶苍的肩膀,唾弃着他的举止,指责他是“疯子”、“杀人犯”、“刽子手”,要将他推回病房。
然而回应他们的,只有青年那冷酷如渊的双眸,以及脱口而出的冰冷话语——
“要有【痴愚】!”
漆黑破碎的声波状王冕自其头顶浮现,愚钝众生的无形孤波瞬间横扫整个世界!
「我相信自己」
「死时如同静美的秋日落叶」
「不盛不乱,姿态如烟」
叶苍的身体彻底被那怒放的血莲所包裹,与此同时,狂猎勠渊之内,那倒悬于血海之上的【狂猎与刑勠之神】也在随之苏醒!
只是与之前所见不同的是,那诡厄之神的头顶竟有一圈漆黑破碎的神环浮现,同时祂的右臂也在迅速腐败、溃烂!
破碎的面具自祂那冷峻的面庞之上剥落,而祂则将那完好的左手,插进了自己裂开的胸膛。
下一秒,五道人影被他小心翼翼地握在掌心,而后祂的伤口开始燃起血焱,祂那被血雾之上无数【异融】血肉所束缚的下身猛然抽离!
哗啦啦啦——
天空下起了细密的血雨,伴着密密麻麻的血肉团块,如同冰雹般坠落而下。
祂沉默伫立,望向掌心少女所指的方向,那银轨破碎之处,列车被血刺与触须洞穿、禁锢之地。
「即便枯萎也保留丰肌清骨的傲然」
「玄之又玄」
医院的走廊已经被腐败的尸骸填满,他的右臂平静地拂过墙面,于是那沾满鲜血的墙皮开始斑驳、脱落,露出墙皮之下干涸的血色字迹——
【叶穹】
密密麻麻,全都是——
【叶穹】
“叶穹……真是个好名字啊。”
他那冷厉的眼神终于有了一瞬间的温柔,连带着嘴角也扬起了一抹微微上扬的弧度。
“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有人将你的名字……从我的记忆里夺走了。”
轰——
他猛地挥出拳头,将墙面砸碎、一层又一层,以最为简单粗暴的方法,来突破这座【记忆】的牢笼。
「我听见爱情,我相信爱情」
「爱情是一潭挣扎的蓝藻」
「如同一阵凄微的风」
神灵于血海之中行走,祂的发丝如同怒燃的血焰,祂的肩头站着五道微小的人影,祂的脊背之上、那无数兵刃与伤痕之间,停泊着一辆被冰雪护盾包裹着的列车。
祂沉默地前行着,向着神渊之外,向着家的方向。
「穿过我失血的静脉」
「驻守岁月的信念」
无数忆质筑成的高墙在他的拳头之下寸寸崩塌,无数的尸骸在他的脚下堆积,而后又被他远远甩在身后,无声地溃烂。
他终于走出了这座名为“医院”的牢笼,见到了这个世界的真实面貌——
一座扭曲混沌的忆质之海、无数记忆的碎片在晦暗的海浪之中沉浮。
而那忆质之海的中央,一块裂纹密布的忆质方碑随波逐流,其上是三个晦朔难辨的古文字,但他却一眼便认了出来——
【善见天】
最后,他见到了那忆质海洋之中、如琉璃般扭曲可怖的宏伟身影。
「我相信一切能够听见」
「甚至预见离散,遇见另一个自己」
「而有些瞬间无法把握」
来自神渊的反扑汹涌而至,神灵怒发冲冠,将那脚下的血海凝练成弓,以那世界之中升腾的血气铸炼成锋矢。
那携裹着三重【诡道】之力的一箭瞬间将横亘不知多少万光年的【异融】神渊洞穿!
而与此同时,另外两位诡厄之神的战争,也即将落下帷幕。
血焰缠身的神灵跨越神渊与星海,将列车与同伴安置在了足以安全观战的地带,而后毅然转身,如同血光笼罩的飞星一般,再次向着那重渊奔去!
没有了回合制游戏和【狂猎与刑勠之神】的掣肘,【凋亡与异融之神】正在被【寂静与渊暗之神】反向吞噬、吸收。
【寂静与渊暗之神】即将彻底融合四条【诡道】,那样的结果,叶苍无法接受。
所以,接下来——该按他的方法解决问题了。
只是这一次,他一定会回来……回到他们身边。
【狂猎】的猎手因怒火而张弓,【回合制游戏】与其身负的四重【诡道】毫无保留地笼罩向神渊之中即将完成吞噬的诡厄之神——
「任凭东走西顾,逝去的必然不返」
「请看我头置簪花,一路走来一路盛开」
「频频遗漏一些,又深陷风霜雨雪的感动」
“……”
目光冰冷的【记忆】之神缓缓抬起手掌,覆盖向那试图挣脱囚笼的小鸟。
然而,在祂又一次试图磨灭他的记忆,夺走她的名字之前——
一根炽烈而璀璨的光矢自天外怒吼而来,刹那间贯穿无尽的时间与空间,星墙与忆质之海都无法将其阻拦分毫!
携裹着足足五重【诡道】之力的一箭瞬间击中了那位如琉璃般的神明,将祂与祂的神国一同点燃!
群星湮灭的余晖将男人的面孔照亮,无数忆质构建而出的世界如同镜片般碎裂,化作纷纷扬扬的雪尘。
男人取出那本承载着记忆之神诅咒的日记,那封面之上的文字早已悄然发生了变化,亦不再以《死亡》为名,而是另一句平凡而美丽的诗句——
【死如秋叶之静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