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局的喧嚣与高桥信介那跨越千年的疯狂孽债,终于尘埃落定。
林羽拖着疲惫却释然的身体回到夜安便利店附近时,已是深夜。
然而,那扇沉重的玻璃门紧闭着,门内一片漆黑,惨绿的灯光并未亮起。
林羽摸了摸口袋,只有自己的钥匙。
店长从未给过他便利店的钥匙。
他尝试推了推门,纹丝不动。
店长没回来?
小夏也没来上班?
一种不妙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就在便利店对面的长椅上坐了下来,夜风微凉,他裹紧了外套,目光紧紧盯着那扇紧闭的门。
一夜过去,晨光熹微,门依旧紧闭。
第二天,市局召开了新闻发布会,通报了“古韵斋”爆炸案的“调查结果”——
定性为一起涉及境外人员的恶性刑事案件,嫌疑人高桥信介(化名高桥信)已被抓获,其对制造爆炸、故意杀人等罪行供认不讳(隐去了所有灵异和阴阳师的部分)。
发布会上,王海郑重宣布,鉴于林羽在此案中提供的“关键线索”和“协助行为”,特聘其为市局刑侦支队的“特别顾问”。
闪光灯聚焦在林羽身上,他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
然而,这份“荣耀”并未驱散林羽心中的阴霾。
夜里,他再次来到便利店门口。
惨绿灯光依旧缺席,门,还是锁着。
店长和小夏,如同人间蒸发。
第三天,一种强烈的直觉让林羽坐立难安。
他拨通了方晴的电话。
“方警官,能帮我查个人吗?我便利店的那个同事,夏晓薇。”
电话那头的方晴效率极高,没多久就回了电话,声音带着一丝沉重和惊讶:
“林羽,查到了。夏晓薇……她的户籍记录显示,她在半个月前,于云梦山景区旅游时……被报失踪了!至今下落不明,警方还在搜寻中。”
“云梦山……失踪……”
林羽握着电话的手微微发紧。
果然!
便利店里的“夏晓薇”,根本不是活人!
或者说,她的肉身还在云梦山某处!
便利店的平静,恐怕真的到头了。
夜幕再次降临。
林羽站在便利店门口,看着依旧漆黑死寂的店铺,心中已做好了告别“夜安”的准备。
也许,店长解决了问题,功成身退,带着他的秘密和小夏……
或者说夏晓薇的魂魄,返回了他该去的地方。
这家店,或许不会再开了。
就在这时——
“叮铃铃……”
一阵刺耳的老式手机铃声,突兀地打破了夜的寂静!
林羽一个激灵,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的,赫然是一个从未见过的、由一串杂乱扭曲符号组成的号码!
他迟疑了一下,接通。
“喂?”
“林羽!”
一个熟悉至极、却带着浓浓不耐烦和一丝……
得意?的声音从听筒里炸响,
“放了两天假心野了是吧?班也不上了?真当便利店是你家开的了?!看看现在几点了!11点半了!立刻!马上!给我滚到店里来!迟到一分钟,扣光你这个月补贴!”
是店长!
林羽懵了!
巨大的错愕之后是哭笑不得。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吼道:
“我就在门口!门锁着!我怎么进去?!”
“笨死你算了!钥匙在门框顶上左边缝隙里!自己拿!快点!小夏都到了!”
店长吼完,“啪”地一声挂了电话。
林羽赶紧冲到门口,踮起脚在门框顶上一摸,果然摸到一个冰冷的金属物件——
一把小小的黄铜钥匙!
他手忙脚乱地打开门锁,推开沉重的玻璃门。
惨绿的灯光瞬间亮起,将店内染上一层熟悉的病态光晕。
冷藏柜的嗡鸣重新响起。
而收银台后,夏晓薇已经站在那里,穿着深蓝色的制服,胸前那半枚阳鱼徽记温润如常。
她看到气喘吁吁冲进来的林羽,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仿佛这两天什么都没发生。
店长高大的身影从仓库阴影里踱步而出,脸上不再是刻薄冰冷,而是带着一种……嗯,意气风发?
甚至有点眉飞色舞?
他径直走到收银台,拉开抽屉,看也不看,从里面抓出厚厚五沓崭新的百元大钞,“啪”地一声拍在林羽面前的台面上!
“喏!拿着!”
林羽看着那红得晃眼的五万块钱,彻底懵了:
“店长……这?”
“给你的奖金!”
店长大手一挥,语气豪爽得不像他,
“你小子这次提供的情报,立了大功!那阴阳师的狗窝端得漂亮!拔掉了这根插在城隍阴脉上八年的毒刺!上面……咳,就是阴司,非常满意!”
他背着手,在收银台前踱了两步,颇有些扬眉吐气:
“实话告诉你吧,老子……咳,本官,本来就是本地的城隍!”
他挺了挺胸脯,
“结果呢?八年来,本辖区的鬼魂数量跟生死簿死活对不上!总少那么一截!一个月前被人捅上去了,监察殿下来一查,好家伙,问题严重!直接给我撸了!降职成阴差,派到这个阴阳节点来蹲点查问题!憋屈死了!”
他指了指脚下:
“这家便利店,就是我半个月前临时搞出来的据点,方便蹲守和观察。嘿,没想到歪打正着,效果还不错!上面觉得这模式挺好,打算在人间几个的阴阳节点推广开,就叫‘阴阳驿站’!到时候会派专门的阴差过来接管这里。”
店长说着,伸手从自己风衣内袋里,取出了那枚流转着深邃黑白二气的完整阴阳鱼徽记。
他摩挲了一下,然后随手丢给了林羽。
“喏,这个给你了。我用不着了。”
林羽下意识地接住,入手温润微凉,蕴含着奇异的能量。
“官复原职了?”林羽明白了。
“那当然!”
店长一脸得意,
“不仅官复原职,还小小表彰了一下!嘿嘿。”
他指了指林羽手中的徽记,
“我在汇报的时候,特意提了你小子。虽然是个愣头青,但胆子够大,眼力还行,关键时候靠得住。那帮老古板觉得你还算可用,就赏了你个‘见习监察使’的差事!”
“见习……监察使?”
林羽愣住了。
“对!就是负责监察阴阳两界一些特定区域或事件,发现问题直接向监察殿汇报,有点类似……嗯,人间纪检?”
店长解释着,语气轻松了不少,
“权力不大,麻烦不小,不过好歹也算个正式身份了。你这阴阳眼和鬼谷传承,干这个也算对口。不过,你这‘见习’俩字想去掉,得先去地府监察殿报道,领个正式的工牌和凭证。具体怎么去,到时候徽记会指引你,别问我,流程我也不熟。”
店长的目光转向安静站在一旁的夏晓薇,语气温和了些:
“至于小夏……”
他顿了顿,
“她其实是第一个来到我这临时据点的‘迷途客’。当时我刚被降职,人手奇缺,烦得要死。查了她的生死簿,发现她阳寿未尽,肉身……嗯,在云梦山一处崖底找到了,摔得够呛,但还完整,就是魂魄离体太久又受了惊吓,记忆全失。我就顺手把她魂魄塞回去了,让她暂时‘还阳’,帮我看看店,省得我天天守在这儿。”
他耸耸肩:
“设计个‘兼职大学生’的身份,方便她白天活动罢了。这次捣毁高桥的据点,她也算有点苦劳。上面开恩,准许她真正还阳,并额外给了十年阳寿。至于记忆嘛……能不能恢复,看她自己的造化了。以后,她就真是夏晓薇了。”
店长看向夏晓薇,
“小夏,恭喜你,自由了。想走随时可以走。”
夏晓薇闻言,身体微微一颤,清澈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茫然,有释然,最终化为一丝微不可察的泪光。
她对着店长,也对着林羽,深深鞠了一躬:
“谢谢……店长,谢谢林羽哥。”
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店长摆摆手,最后像是想起什么,看向林羽:
“对了,那个高桥……”
“在牢里,重罪,跑不了,也活不久了。”
林羽沉声道。
“嗯。”
店长满意地点点头,脸上露出大仇得报般的舒爽,
“挺好。行了,都散了吧!林羽,你这见习监察使的活儿,等徽记有反应了再说。这两天……嗯,便利店暂时还开着,你和小夏……哦,夏晓薇,愿意来就来,算你们兼职,工钱照发!不愿意就滚蛋!老子……本官要回去收拾城隍庙了!这一个月不在啊!那帮小鬼肯定把老子的地盘搞得一团糟!”
店长说完,不再停留,那高大的身影裹在黑色风衣里,哼着调子极其古怪阴森小调,如同融入夜色般,几步就消失在仓库的阴影深处,连门都没走。
惨绿灯光下,只剩下林羽和夏晓薇。
林羽低头看着手中那枚温润的完整阴阳鱼徽记,又看看旁边那叠厚厚的五万块现金,再看看眼前这个眼神依旧清澈、却似乎多了一丝真实生命光彩的“夏晓薇”,只觉得一切都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夜安便利店的故事,似乎结束了,又似乎……
以另一种方式,刚刚开始。
而属于他林羽的,那条通往幽冥深处的监察之路,也已在脚下悄然铺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