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疏桐清脆的呼唤打破了林羽与杨青玄之间凝重的低语交流。
林羽迅速收敛心神,脸上恢复平静,与杨青玄一起走向王疏桐所指的方向,欣赏了几眼那壮丽的云海奇观。
趁着王疏桐兴致勃勃地介绍完笔架峰,林羽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附近岩石上那个显眼的卍字刻痕,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好奇,开口问道:
“王姑娘,这一路上,好像看到不少这样的符号,”他指了指那卍字印,“还有刻着一些看不懂的字的石头。这些都是什么?是古时候留下的吗?” 他语气自然,仿佛只是普通游客的好奇。
王疏桐顺着林羽的手指看去,脸上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笑道:“哦,你说这些啊!这是佛教的印记。云梦山深处,其实是有座寺庙的,叫‘隐雾寺’,据说也有好几百年的历史了。这些卍字印啊,还有那些刻的经文真言,都是寺里的大师们,或者是以前虔诚的香客们,在巡山、修行或者朝拜的路上刻下的。算是一种祈福,或者标记路径吧。”
“寺庙?”林羽恰到好处地表现出惊讶,“这倒是第一次听说。云梦山不是传说中鬼谷子隐居的洞天福地吗?是道教名山,山中竟然还有佛寺?”
“是啊,”王疏桐点点头,“这山太大了,包容万物嘛。佛道两家都在此留下痕迹,也挺有意思的。隐雾寺位置很偏僻,藏在深山里,香火不算很旺,但寺里的师傅们修行都很清苦虔诚。”
“原来如此。”林羽露出恍然和感兴趣的神色,顺势提出请求:“王姑娘,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对这深山古寺更感兴趣了。不知是否方便,请王姑娘带我们去这隐雾寺看看?正好也让杨先生感受一下这云梦山不同的文化气象。” 他看向杨青玄。
杨青玄立刻会意,捋须颔首,配合道:“善哉。贫道对佛门胜地亦心怀敬仰,若能一观深山古刹,感受佛法庄严,亦是此行幸事。”
王疏桐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兴致颇高的两人,以及旁边安静站着的云逸,爽快地答应下来:“行!隐雾寺那条路虽然偏点,但风景确实独特,而且离我们要去的核心区边缘也不算太远。跟我来吧,带你们见识见识!” 她调整方向,带着三人拐上了一条更为幽深、人迹罕至的小径。
越往隐雾寺方向走,空气中那股属于佛门的沉静、肃穆气息似乎越发明显。
岩石上、古树上刻下的卍字印和真言咒语也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
这些印记虽然古老,在风雨侵蚀下略显斑驳,但依旧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虔诚愿力。
然而,林羽、杨青玄和云逸三人,内心的凝重感却丝毫未减,反而随着靠近寺庙而愈发加深。
杨青玄手中的罗盘,指针的狂乱程度有增无减,如同一个陷入极度恐慌的活物!
它不仅仅是在乱转,有时甚至会剧烈地上下跳动,仿佛在拼命抗拒着某个方向的巨大吸力!
这绝非正常的地脉扰动,更像是……某种庞大而邪恶的存在,正在干扰甚至吞噬着周围一切正常的能量场!
佛门印记散发出的微弱守护气息,在这狂暴混乱的背景中,显得越发脆弱和孤立。
云逸的眉头也紧紧锁着。
他悄悄从帆布包侧袋里摸出了一张绘制着朱砂符文的黄色符纸——一张探测阴邪之气的“清净符”。
此刻,这张符纸的边缘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地、不可逆转地变黑!
仿佛有无形的污秽之气正不断侵蚀着它!
符纸本身也在微微发热,发出极其低微的“滋滋”声。
这是符力正在被消耗、被污染的征兆!云逸的心沉了下去,这山中的“东西”,其阴邪污秽的程度,远超他的预估!
普通的符箓恐怕难以抵挡。
林羽则默默地运转着《本经阴符》的洞察之术,紫府识海中金章流转。
他眼中的世界蒙上了一层常人无法看见的“炁”的色彩。
只见以隐雾寺为中心,一层极其稀薄、近乎透明的金色佛光,如同一个倒扣的、布满裂痕的琉璃碗,勉强笼罩着寺庙及其周围不大的区域。
这层佛光充满了慈悲与守护的意念,正是那些石刻印记所散发力量的汇聚。
但在这层脆弱佛光之外,更广阔的山林深处,则是翻涌如墨汁般的深沉黑暗!
那黑暗粘稠、冰冷,充满了死寂、怨毒与毁灭的气息!
正是杨青玄所言的绝阴煞气!
这煞气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不断蠕动着、冲击着那层薄弱的金色佛光,每一次冲击,都让佛光剧烈摇曳,裂痕加深!
佛光与黑气交界之处,能量剧烈冲突湮灭,发出无声的嘶鸣,形成一片片混乱的能量乱流区——这正是导致杨青玄罗盘疯狂乱转的根源!
这景象,无比直观地印证了杨青玄的推测:佛门的力量在此,并非源头,而是后来者构筑的一道脆弱防线,在苦苦抵挡着那源自山脉更深处的、恐怖绝伦的绝阴煞气侵蚀!
这更像是一场持续了不知多少年的、绝望的守卫战!
终于,穿过一片茂密的、弥漫着湿冷雾气的竹林,隐雾寺那古朴的山门出现在众人眼前。
寺庙规模不大,依山而建,灰墙黑瓦,透着一股远离尘嚣的孤寂与清冷。
山门略显破败,朱漆剥落严重。
然而,踏入寺门的瞬间,一股异样的气息扑面而来,让林羽三人心中同时一凛。
太安静了!
并非深山古刹应有的那种洗涤心灵的宁静,而是一种……死寂!
压抑得令人心头发慌的死寂!
没有悠扬的晨钟暮鼓,没有僧人诵经的低吟,甚至连寻常寺庙常有的鸟雀鸣叫都听不到一丝一毫。
空气仿佛凝固了。
寺内的建筑也透着一股衰败的气息。
香炉里只有稀稀落落几根燃尽的香脚,香灰冰冷。
大殿前的石阶缝隙里,顽强地钻出几丛杂草,却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灰绿色。
几个身着灰色僧衣的年轻僧人正在殿前缓慢地清扫落叶。
他们的动作异常迟缓、僵硬,如同提线木偶。
更令人心悸的是他们的眼神——空洞、麻木,仿佛失去了所有神采,只是机械地重复着动作。
当林羽等人的目光扫过他们时,他们毫无反应,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仿佛对外界的一切都失去了感知。
空气中弥漫的檀香味极其微弱,反而隐隐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腐朽气息?
像是陈年木头混合着某种更深沉的、令人不安的味道。
王疏桐似乎也感觉到了气氛的诡异,她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压低声音对林羽他们说:“今天寺里……好像特别安静?平时多少能听到点诵经声的……”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微弱、断断续续、如同梦呓般的诵经声,从大雄宝殿深处传来。
那声音沙哑、干涩,充满了疲惫和一种难以形容的……恐惧?
仿佛诵经者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只是凭借本能坚持着。
林羽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大殿。
殿内光线昏暗,几盏长明灯的火焰微弱地跳动着,在巨大的佛像身上投下摇曳不定的阴影。
殿内供奉的佛像,金漆剥落了不少,露出底下灰暗的泥胎。
最让林羽瞳孔微缩的是——其中一尊佛像的脸颊上,靠近眼角的位置,竟然凝结着两道深褐色的、如同泪痕般的污渍!
在昏暗的光线下,那“泪痕”显得格外刺眼和诡异!
这绝非一座正常的寺庙!
这里弥漫着一种被强大邪力侵蚀、苦苦支撑、行将就木的绝望气息!
就在林羽凝神观察佛像泪痕之际,一个苍老而沙哑的声音,如同枯叶摩擦般,突兀地在他们身后响起:
“几位施主……此处清修之地,非是游览之所。天色将晚,山路难行,还是……请回吧。”
林羽猛地回头。
只见一位身形枯槁、几乎瘦得只剩骨架的老僧,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站在了殿门的阴影里。
他身披一件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袈裟,面容如同风干的橘皮,布满深刻的皱纹。
但那双深陷的眼窝中,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此刻正死死地盯着林羽,那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穿透他的灵魂,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警惕,有惊惧,有探究,更深处似乎还藏着一丝……绝望的哀求?
他的出现,让本就压抑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