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几乎是拖着灌了铅的双腿,挪回了那间位于城市边缘、藏匿在老旧居民楼深处的出租屋。
楼道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廉价油烟混合的气息,声控灯忽明忽暗,发出接触不良的滋滋声。
他掏出钥匙,费劲地捅开那扇漆皮剥落、门轴吱呀作响的铁门。
一股更加浓重的、混合着灰尘、汗味和食物隔夜气息的沉闷空气扑面而来。
不足十平米的空间,一张吱嘎作响的单人床几乎占据了半壁江山,一个掉了漆的小桌紧挨着床边,上面堆放着几本旧书和零碎杂物。
墙角立着一个拉链坏了一半的帆布行李箱,这就是他的家。
唯一的窗户对着另一栋楼的墙壁,逼仄得透不进多少光,白天也显得昏暗。
饥饿感如同苏醒的野兽,在他放下心防的瞬间凶猛袭来,肠胃发出沉闷的鸣叫。
他走到小桌前,掀开一个倒扣着的、边缘豁口的瓷碗——
下面躺着半个干瘪发硬的馒头,表皮已经有些微微发黄。
这是昨晚剩下的。
没有犹豫,他拿起那半个冷硬的馒头,走到角落一个锈迹斑斑的水龙头下,拧开。
水流很小,带着铁锈的浑浊,哗啦啦地冲进一个掉了把手的搪瓷缸里。
他接了小半缸水,回到桌边。
他就着那冰冷的、带着铁腥味的自来水,一口一口,机械地啃着那隔夜的馒头。
干硬的碎屑刮擦着喉咙,冰冷的液体滑入胃袋,带来一种粗糙的饱腹感,却驱不散四肢百骸透出的寒意和深入骨髓的疲惫。
五百块钱还揣在裤兜里,此刻却像一块冰冷的石头,提醒着他现实的残酷——
这点钱,交了房租水电,再买点最便宜的食物,又能支撑几天?
重新置办摊位的钱在哪里?
吃完这顿简陋到极致的“晚餐”,胃里有了点东西,但精神上的沉重感丝毫未减。
苏瑶绝情的面孔,父母电话里殷切的询问,警局里中年男人怨毒的眼神,破碎的摊位……
种种画面在他脑海中翻腾。
不!
不能就这样沉沦下去!
一个声音在他心底呐喊。
他想起了鬼谷洞天里那浩瀚的传承,想起了紫府深处那四枚冰冷的残印,想起了阴阳鱼眼中曾窥见的玄奥世界!
那是他唯一的依仗,是改变这绝望处境的唯一希望!
对!
修炼!
只有掌握真正的力量,才能真正掌控自己的命运!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燃起的火苗,瞬间点燃了他几乎熄灭的心志。
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强撑着疲惫的身体,盘膝坐到了那张硬板床上。
他闭上双眼,努力摒弃杂念,回忆着传承记忆中那些最基础的引气法门。
根据记忆,第一步是“感气”。
需静心凝神,内视己身,同时感应天地间游离的灵气,尝试以意念引导,纳入丹田,温养紫府残印,唤醒沉睡的阴阳鱼。
他调整呼吸,努力让自己进入一种空灵的状态。
意识沉入体内,试图去感知那玄之又玄的“气”。
然而……
一片死寂。
无论他如何集中精神,如何按照法诀描述去感应,体内空空如也,紫府中的残印冰冷沉寂,毫无反应。
更让他心沉的是,他试图去感应外界——
按照传承记忆,天地间应充盈着滋养万物的灵气,虽稀薄,却无处不在。
可此刻,他感觉到的,只有一片……
荒漠。
是的,荒漠!
一种前所未有的枯竭、污浊、凝滞的感觉包裹着他。
空气中弥漫的,是汽车尾气的刺鼻、工业尘埃的颗粒感、还有城市庞大人口汇聚形成的浑浊“人气”。
那传说中的、精纯而富有生机的天地灵气,在这里稀薄得几乎不存在!
即使有那么极其微弱的一丝半缕,也像是浑浊泥潭里偶尔泛起的一个小气泡,转瞬即逝,污秽不堪,根本无法捕捉,更遑论引入体内修炼!
他强行催动意念,额头青筋微微跳动,试图从那污浊的“荒漠”中强行榨取一丝可用的能量。
“呃……”
一股强烈的反噬感猛地袭来!
如同强行吸入了一口浓烈的工业废气,肺部一阵火辣辣的刺痛,大脑也传来针扎般的眩晕感!
紫府深处的残印似乎被这污浊的气息刺激,骤然迸发出一股冰冷的抗拒之意,让他浑身一颤,差点从床上栽倒下来!
他猛地睁开眼,剧烈地咳嗽起来,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不行!
根本不行!
这外界的“气”,不仅稀薄到近乎于无,而且充满了杂质和毒素!
强行引入,非但无益,反而会损伤自身,连紫府中那属于祖师的残印都本能地抗拒排斥!
传承记忆中描述的吐纳天地、引气入体的修炼基础,在这个被工业文明和人类活动彻底改造过的现代都市里,竟然成了一种奢望,一条死路!
林羽呆呆地坐在硬板床上,眼神空洞地望着斑驳脱落的墙壁。
刚刚燃起的那点希望之火,被这残酷的现实一盆冰水彻底浇灭。
一股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深沉的绝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身体疲惫,生活困顿,感情破碎,如今连唯一的希望——
修炼鬼谷道法,也被这污浊的天地环境无情阻断!
前路……究竟在何方?
他缓缓地、无力地躺倒在冰冷的床板上,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上那盏蒙着厚厚灰尘、光线昏黄的灯泡。
五百块钱静静地躺在裤兜里,像一块冰冷的墓碑,压在他的腿上。
窗外,城市的喧嚣依旧,霓虹的光芒透过狭窄的窗户缝隙,在墙上投下变幻莫测、却又毫无温度的光斑。
在这片被“灵气荒漠”笼罩的钢铁森林里,他这个身负古老传承的“鬼谷传人”,像个被时代彻底遗弃的孤儿,找不到一丝可以汲取力量的源泉。
沉重的无力感,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不知过了多久,林羽在硬板床上沉沉睡去,疲惫如同厚重的帷幕,暂时掩盖了现实的冰冷。
然而,夜半更深,一阵尖锐的、如同无数细小刀片在胃壁上刮擦的饥饿感,猛地将他从混沌的梦境中刺醒!
同时,狭小的房间如同一个密不透风的蒸笼,白日里积聚的热气此刻尽数散发出来,闷热难当。
汗水早已浸透了他单薄的衣衫,湿漉漉、黏腻腻地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令人烦躁的窒息感。
“呃……”
林羽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猛地睁开眼,在浓稠的黑暗中大口喘息,胸膛剧烈起伏,像是溺水之人终于浮出水面。
饥饿如同贪婪的怪兽在腹中咆哮抓挠,燥热则像无形的火焰炙烤着每一寸肌肤。
这两种折磨交织在一起,将他残存的睡意彻底驱散。
他在狭窄的硬板床上烦躁地翻来覆去,薄薄的褥子被汗水浸得潮热。
每一次翻身,床板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在死寂的夜里格外刺耳。
可无论他如何辗转,那跗骨之蛆般的饥饿感和令人窒息的闷热,都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唉……”
黑暗中响起一声长长的、充满无奈和疲惫的叹息。
林羽知道,再躺下去也只是徒增煎熬。
他猛地坐起身,双脚踩在冰凉粗糙的水泥地面上,那瞬间的凉意让他混沌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一丝。
摸索着穿上那双鞋帮磨损的旧鞋,又从床头抓过那件洗得发白、袖口已经磨破的旧外套,胡乱披在汗湿的身上。
他轻手轻脚地挪到门口,尽量不发出声响惊扰隔壁可能存在的邻居。
老旧的铁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在寂静的楼道里显得格外突兀。
门开处,那熟悉的、混合着潮湿霉味、隔夜饭菜和廉价油烟的气息再次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声控灯似乎也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随着他的脚步忽明忽灭,滋滋的电流声如同垂死的呻吟,将楼道映照得鬼影幢幢。
他扶着冰冷粗糙的墙壁,小心翼翼地一步步走下陡峭的楼梯,每一步都拖着沉重的疲惫。
推开单元楼那扇沉重的、布满锈迹的铁门,夜晚微凉的空气带着一丝城市特有的尘埃味道涌了进来,轻轻拂过他汗湿的脸颊,带来片刻的清凉。
然而,这丝清凉转瞬即逝,无法驱散盘踞在他心头的巨大烦闷,更无法填平腹中那令人抓狂的空洞。
城市的夜空被地面辉煌的灯火映照得泛着诡异的橘红色,霓虹灯不知疲倦地闪烁跳跃,勾勒出繁华的轮廓。
但这所有的喧嚣与光亮,在林羽眼中,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而遥远,与他这个在生存线上挣扎的孤魂野鬼毫无瓜葛。
他像一个没有目标的幽灵,拖着沉重的双腿,在空旷了不少的街头漫无目的地游荡。
目光空洞地扫视着街道两旁,寻找着任何可能提供廉价食物的光亮。
大部分的夜宵摊早已收摊,只剩下零星几家24小时便利店,像孤岛般散落在夜色中,透出惨白或昏黄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