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拍摄结束得比平时稍早,而且剧组不提供晚饭。
林羽不用像昨天那样留下来干苦力,摸了摸口袋里刚领到的一百五十块钱,心中第一个念头便是——
再去父母的馄饨铺吃一顿。
那不仅仅是果腹,更是心灵的慰藉。
他走到店门口时,夕阳正好将“林家馄饨铺”的招牌染上一层温暖的金色。
店里客人不多,林父正在灶前忙碌,林母则坐在门口择菜。
一看到“黄语宸”走来,林母立刻喜笑颜开,放下手里的菜就迎了上来:
“哎呀!小哥又来啦!快进来坐!快进来坐!”
林父也从灶台后探出头,憨厚地笑道:
“小子,今天还想吃馄饨?叔给你多包几个肉多的!”
他们的热情纯粹而自然,仿佛“黄语宸”不是只来过一次的陌生客人,而是相识已久的子侄辈。
林羽心中暖流涌动,却又夹杂着更深的愧疚。
他连忙摆手,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不好意思:
“叔叔阿姨,你们太热情了……每次都这样,我……我都不好意思常来了。”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林母一边热情地把他引到一张干净的桌子旁坐下,一边嗔怪道,
“你不是说想吃家里的味道吗?就把这儿当自己家!阿姨看你一个人在外面闯荡,心里就惦记!”
林父已经手脚麻利地开始下馄饨了,高声问道:
“还是鲜肉小馄饨?汤底给你熬得浓一点?”
“哎!谢谢叔叔!”
林羽大声回应,眼眶有些发热。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有些迟疑地出现在了店门口。
来人戴着鸭舌帽、口罩和墨镜,穿着宽松的卫衣,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似乎在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但林羽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她——苏晚晚。
她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林羽心中一惊,立刻低下头,假装专注地看着桌子上的纹路,不敢再看门口,心中飞速思索着应对之策。
林母看到有客人来,虽然对方打扮奇怪,但还是热情地上前招呼:
“您好,吃馄饨吗?里面请坐。”
苏晚晚点了点头,声音透过口罩有些闷:
“嗯,一碗小馄饨,谢谢。”
她走进店里,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店内。
当看到那个坐在角落、背对着门口、正在低头吃饭的熟悉背影时,她的脚步猛地顿住了!
这个背影……
和昨天片场那个一模一样!
甚至和记忆中的林羽更像!
而林母正无比自然亲切地对着那个背影说话:
“小哥,醋和辣子还要吗?阿姨给你拿?”
那种熟稔和关怀,绝非对待普通客人!
一个荒谬又令人狂喜的念头瞬间击中了苏晚晚!
难道……难道林羽回来了?!
叔叔阿姨这么高兴,是因为儿子回来了?!
那个群演“黄语宸”根本就是……
她心脏狂跳,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几步就冲到了那张桌子前,带着巨大的期待和紧张,一下子坐到了林羽的对面,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低垂的脸!
林羽感觉到对面有人坐下,心中暗道不好,只能硬着头皮,缓缓抬起头,脸上努力挤出面对大明星时应有的、带着几分惊讶和拘谨的笑容:
“苏……苏老师?好……好巧啊。您也来这吃馄饨?”
看到这张完全陌生的、属于“黄语宸”的脸,苏晚晚眼中那簇刚刚燃起的火焰瞬间熄灭,巨大的失落感席卷而来,让她一时之间有些失神。
“是……是你啊……”
她的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失望,下意识地拉下了口罩,露出有些苍白的精致脸庞,
“真的好巧。”
林母这时拿着醋壶过来,看到苏晚晚,先是一愣,随即认出了她。
“呀!是苏姑娘啊!”
林母惊喜道,
“好久没见你了!你也认识小黄?”
苏晚晚回过神来,勉强笑了笑:
“阿姨好,叔叔好。我们……在同一个剧组工作。”
她看了一眼林羽,好奇地问,
“阿姨,你们和……这位黄先生,很熟吗?”
林父正好端着两碗馄饨过来,听到问话,乐呵呵地接话:
“你说小黄啊?这孩子投缘!昨天第一次来,我们就觉得特别亲切!而且你说巧不巧,他妹妹啊,就是我儿子以前的助理!这不就是缘分嘛!”
林母也连连点头:
“是啊是啊,小黄一个人来横店闯荡不容易,我们看着就心疼,能照顾一点是一点。”
林羽心中暗叹一声,果然又绕回到这里了。
他只能顺着父母的话,对苏晚晚尴尬地笑了笑,半真半假地解释:
“嗯,我妹妹黄语萱,之前好像在林羽大哥手下工作。叔叔阿姨人特别好,知道我一个人在这边,就把我当自家孩子一样照顾。我真是……受之有愧。”
苏晚晚听完,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是更深的落寞。
原来是因为这样……
是因为他妹妹是林羽的助理,爱屋及乌,所以叔叔阿姨才会对这个仅仅背影相似的年轻人如此关怀备至。
她低下头,默默拿起勺子,小口地吃着馄饨,不再说话。
林父林母看出她情绪似乎不高,以为她累了,便也不再打扰,自己去忙了。
小小的馄饨铺里一时安静下来,只剩下碗勺碰撞的细微声响和门外偶尔传来的车声。
两人各怀心事,默默地吃完了这顿气氛微妙的晚饭。
结账时,林父林母说什么也不肯收苏晚晚的钱,她推辞不过,只好再三道谢。
走出馄饨铺,夜幕已经降临,老街上的灯笼次第亮起,昏黄的光晕勾勒出古镇朦胧的轮廓。
苏晚晚站在门口,似乎没有立刻离开的意思。
她看了看身旁同样准备离开的“黄语宸”,忽然轻声开口道:
“黄先生,时间还早,能……陪我随便走走吗?”
林羽一愣,下意识地想拒绝:
“苏老师,这……不太好吧?要是被人拍到……”
“就一会儿,就在这附近人少的地方走走,没事的。”
苏晚晚转过头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恳求和不为人知的脆弱,
“我心里有点闷,想找个人说说话……我觉得,你是个可以信任的人。”
看着她那双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明亮却又盛满心事的眼睛,林羽那句拒绝的话终究没能说出口。
他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
“好吧,但别走太远。”
两人沿着老街后面安静的石板路慢慢走着,与前面主街的热闹喧嚣仿佛是两个世界。
苏晚晚似乎真的只是想找个人倾诉,她沉默了一会儿,开始低声说起自己的事情:
“网上那些关于我的黑料,你应该也听说过一些吧?”
她的声音带着疲惫,
“很多都是假的,或者是被恶意放大的……但没人会在乎真相,他们只愿意相信他们想相信的。”
“公司那边压力很大,品牌方也在观望……有时候真的觉得很累,好像每一步都走在悬崖边上。”
林羽安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他知道,她现在需要的只是一个倾听者。
忽然,苏晚晚的话题一转,声音变得更低,带着一种朦胧的情感:
“其实……我刚才那么失态,是因为……我喜欢林羽。”
林羽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心跳漏了一拍。
他没想到苏晚晚会如此直接地对一个“陌生人”说出这句话。
“很久以前就喜欢了。”
苏晚晚继续说着,仿佛陷入了回忆,
“虽然他帮我的次数不多,但他和别人都不一样……他看我的眼神,很干净,没有那些算计和欲望。在他身边,我觉得很安心。”
“可是他就那么消失了,快两年了,一点消息都没有。我问过叔叔阿姨,他们也不知道……我甚至……甚至都担心他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她的声音带上了哽咽。
林羽心中五味杂陈,他从未想过,苏晚晚对他竟存着这样一份心思。
他只能干巴巴地安慰道:
“苏老师,您别太难过了……林羽大哥他……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会没事的。”
苏晚晚吸了吸鼻子,自嘲地笑了笑:
“对不起,跟你说了这么多莫名其妙的话。可能是因为你是他助理的哥哥,又和他背影那么像……我忍不住就……”
她停下脚步,看着远处黑暗中起伏的古老屋脊,轻声道:
“其实我知道,就算他回来了,我们之间也可能没什么可能。他是那样的人,而我……身处在这样的圈子里……”
她的语气中充满了无奈和怅然。
林羽看着她纤细而略显孤独的背影,在夜色中仿佛一株需要依靠的藤蔓,心中那份因被欺骗而产生的些许不适也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复杂的同情和理解。
这个大明星,在镜头前光鲜亮丽,万众瞩目,但此刻,也只是一个为情所困、身处困境的普通女孩。
而他,却无法以真实的身份给予任何回应。
“苏老师,”
他最终只能轻声说道,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您是个很好的人,值得被好好对待。”
苏晚晚回过头,看着他,眼中似乎有泪光闪烁,最终化为了一个浅浅的、带着感激的笑容:
“谢谢你,黄语宸。谢谢你听我说这些。”
“走吧,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两人默默无言地往回走。
送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岔路口,林羽停下脚步:
“苏老师,我就送到这里了。”
苏晚晚点点头:
“嗯,今天谢谢你。剧组见。”
“剧组见。”
看着苏晚晚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林羽独自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
晚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
红尘纷扰,情丝牵绊,果然是最难勘破的关隘。
他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向着自己临时的、简陋的住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