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公寓内的灯光温暖,却驱不散萦绕在几人之间的谜团。
身份虽然暂时明确——“演员宸晓”,但为何会沦落至此,依旧是个未解之谜。
这反而勾起了况家三人,尤其是马疏萤和况星湄更强烈的探究欲。
况砚深虽然不再像之前那样剑拔弩张,但他坐在单人沙发上,沉默地喝着水,冷峻的目光偶尔扫过蜷缩在长沙发角落的林羽,显然并未完全放下疑虑。
一个失踪演员的离奇出现,本身就充满了疑点。
马疏萤挨着林羽坐下,看着他苍白侧脸上那仿佛受尽磨难的神情,心疼地叹了口气,率先打破了沉默:
“唉,好好一个孩子,还是演员,怎么就……砚深,你查的时候,没发现他有什么仇家吗?或者在剧组跟人结怨?”
况砚深放下水杯,声音平稳无波:
“初步调查显示,他入行时间很短,凭借临时顶替沈皓然的机会才崭露头角,人际关系简单。剧组反馈他性格沉默,但敬业,并未与人交恶。”
“那就奇怪了……”
马疏萤蹙起秀眉,
“难道是意外?比如被人绑架勒索?但也没听说有勒索消息啊……”
这时,一直抱着靠枕、盘腿坐在另一边沙发上,眼睛滴溜溜在林羽身上打转的况星湄,突然猛地一拍大腿,像是福至心灵,脱口而出:
“我知道了!”
她这一嗓子,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况星湄兴奋地直起身子,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一副“我太聪明了”的表情,压低声音,带着几分演绎推理的兴奋说道:
“你们想啊!他顶替的那个沈皓然,不是出事了吗?听说沈皓然背后是有金主大力捧的!本来一切都安排好了,结果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被咱们这位……”
她指了指林羽,
“……宸晓哥哥截了胡!”
她越说越觉得自己的推理合情合理:
“那些金主大佬,投了那么多钱和资源,眼看要打水漂,能甘心吗?肯定恨死截胡的人了!所以,就在杀青宴那天,他们派人蹲守,等宸晓哥哥一落单,就把他绑走了!”
她绘声绘色,仿佛亲眼所见:
“然后,他们肯定把他关起来,折磨他,虐待他!就是为了报复他抢了角色!让他害怕,让他精神崩溃!最后,为了不留痕迹,又把他弄到香港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扔掉,让他自生自灭!这样,内地那边只会当他失踪了,谁也查不到他们头上!”
况星湄说完,对自己的“完美”推理十分满意,用力点了点头:
“对!一定是这样!娱乐圈嘛,黑着呢!”
马疏萤听得目瞪口呆,下意识地捂住了嘴,眼中满是震惊和后怕:
“天哪……要真是这样……那也太可怕了!这些人还有没有王法了?!”
就连一直沉默的况砚深,在听到女儿这番推测后,眼神也微微动了一下。
他虽然觉得女儿的说法带着少女特有的戏剧化夸张,但逻辑上……
并非完全没有可能。
娱乐圈的阴暗面,他也有所耳闻,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的事情并非罕见。
如果真是如此,那么这个“宸晓”的遭遇,倒确实能解释他为何精神受创,流落香港。
一时间,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林羽身上,只是这次,况砚深的目光中少了几分审视,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而马疏萤和况星湄则充满了同情和“果然如此”的恍然。
而此刻的林羽,内心几乎是愕然的。
他听着况星湄那脑洞大开、却又莫名逻辑自洽的“阴谋论”,一时间竟有些无言以对。
沈皓然背后的金主报复?
绑架?
虐待?
精神摧残?
扔到香港?
这都什么跟什么?
沈皓然是他亲手送进去的,魂魄都扣押在阴司,哪来的金主报复?
就算有,那些凡人又能奈他何?
然而,荒谬之余,林羽却敏锐地意识到——
这简直是瞌睡遇到了枕头!
况星湄这个看似离奇的推测,完美地填补了他身份背景中最大的漏洞——
从光鲜演员到流浪汉的转变原因!
一个被黑恶势力报复、遭受非人折磨导致精神创伤的受害者形象,比一个简单的“失踪者”更能解释他所有的异常行为:
恐惧、失忆、对人群的抗拒、甚至是一些可能无意中流露出的与流浪汉不符的细节,都可以归咎于创伤后应激障碍。
更重要的是,这个设定将他彻底放在了“受害者”的位置上,能最大程度地激发马疏萤的同情和保护欲,也能在一定程度上淡化况砚深的怀疑——
一个被折磨到精神崩溃的可怜人,还能有什么威胁呢?
“不如……就接受这个设定吧。”
电光火石之间,林羽做出了决定。
这比他之前单纯扮演“失忆”要更进了一步,有了具体而悲惨的“经历”,他的人设将更加丰满,也更具欺骗性。
于是,在三人目光的注视下,林羽开始了他的表演。
当况星湄说到“绑架”、“折磨”、“虐待”这些词汇时,林羽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剧烈。
他猛地抱紧了双臂,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呜咽。
他的眼神不再是单纯的空洞和恐惧,而是染上了一种极致的痛苦和惊惶,仿佛被勾起了某些破碎却可怕的记忆片段。
“不要……别过来……放开我……求求你们……”
他语无伦次地哀求着,声音嘶哑,眼泪瞬间涌出,不是之前那种干嚎,而是真正带着绝望和痛苦的泪水。
他甚至像是无法承受脑海中的恐怖画面,猛地从沙发上滚落,蜷缩在茶几和沙发之间的地毯上,双手死死地捂住耳朵,将脸埋进地毯里,身体蜷缩成最小的一团,不住地发抖。
“啊——!走开!走开!”
他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尖叫,随即又变成了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
这番激烈而“真实”的反应,彻底坐实了况星湄的猜测!
“看!看!我说中了吧!”
况星湄指着林羽,对父母说道,脸上带着一丝发现真相的激动,但更多的是一种不忍和气愤,
“他反应这么大!肯定是经历过那些可怕的事情!”
马疏萤的心都要碎了!
她立刻冲过去,跪坐在地毯上,试图将林羽搂进怀里安抚:
“好了好了,没事了,都过去了,那些坏蛋找不到这里,再也伤害不了你了……”
她抬头,眼圈泛红地瞪向况砚深,语气带着哽咽和愤怒:
“砚深!你听到了吗?!那些天杀的家伙!怎么能这么对一个孩子!你一定要把那些人揪出来!”
况砚深看着在地毯上痛苦蜷缩、在马疏萤怀中瑟瑟发抖的“宸晓”,看着他脸上那真实不似作伪的痛苦泪水,一直冰封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清晰的裂痕。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林羽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那目光依旧锐利,但其中的探究,似乎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取代——
那是一种见惯了黑暗,却依旧会对无辜者遭遇产生波动的冷硬怜悯。
他没有像马疏萤那样去安抚,只是沉默地看了片刻,然后沉声开口,语气是惯有的冷静,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力量:
“香港,不是法外之地。”
这句话,既像是说给林羽听,也像是说给马疏萤听,更像是一种宣告。
他没有承诺什么,但熟悉他性格的马疏萤和况星湄都知道,这件事,他恐怕不会就这么算了。
无论是出于警察的职责,还是……
对这个闯入他家庭的“受害者”那一丝难以言明的责任。
林羽埋在马疏萤怀中的脸上,泪水未干,嘴角却在无人看见的角度,几不可查地微微动了一下。
成功了。
他成功地引导他们,接受了这个由况星湄“推理”出,由他“证实”的悲惨故事。
从今天起,他就是“宸晓”,一个被娱乐圈黑恶势力报复、身心受创、流落香港的倒霉演员。
这个身份,将为他提供绝佳的掩护。
他可以名正言顺地“养伤”,可以合理地表现出各种“创伤后遗症”,可以避开不必要的社交和探查。
更重要的是,他能继续留在这个看似安全,实则能接触到香港暗流的家庭里。
马疏萤的温柔,况星湄的好奇,甚至况砚深那冰冷的审视,都成了他洞察这个城市秘密的窗口。
况砚深转身,走向自己的书房,或许是要重新审视这个案子,或许是要动用其他渠道去核实沈皓然背后势力的信息。
况星湄看着趴在母亲怀里微微抽噎的林羽,撇了撇嘴,没再说什么,但眼神里已经没有了最初的敌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同情、好奇和一点点……
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保护欲。
马疏萤则轻轻拍着林羽的后背,像安抚婴儿一样,柔声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心中充满了母性的光辉和一股要守护这个可怜孩子的坚定决心。
夜更深了。
香港的霓虹透过窗户,在林羽微微颤抖的脊背上投下变幻的光影。
他闭着眼,感受着马疏萤怀抱的温暖,听着她轻柔的哼唱,心中一片冰冷与清明。
戏,已经开场。
他扮演着一个伤痕累累的角色,隐藏着元婴修士的秘密,潜伏在谜团重重的家庭。
而真正的舞台,是这座光怪陆离的都市,以及潜藏在其下的、更为汹涌的暗流。
他需要尽快“恢复”一些,至少要能够“偶尔”清醒地交流,才能从这家人口中,尤其是从身为高级警督的况砚深那里,获取关于樱岛超凡势力在香港活动的蛛丝马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