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宴锋正站在后勤部核心仓库的深处等她。
他依旧是一身笔挺的军装。
只是脱掉了象征权力的外套。
露出里面熨烫得一丝不苟的白色衬衫。
袖口随意地挽到小臂,露出结实而线条流畅的肌肉。
少了将星和肩章的压迫感,多了一丝居家的随性。
但他身上那股掌控一切的气场,却丝毫未减。
仓库内弥漫着金属和抑制剂的微凉气味。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带着一丝回响。
看到周晓琴,他深邃的目光里,透出些许不易察觉的柔和。
“你要的东西,到了。”
他侧过身,露出身后十个整齐排列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箱子。
箱子无声开启,里面静静地躺着十个造型古朴的陶土花盆。
每个花盆都只有巴掌大小,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有些粗糙。
周晓琴却一眼就看出。
这些花盆的材质,是蕴含着空间法则的“芥子土”。
是真正的空间装备。
“军功已经扣除。”
顾宴锋的语气平淡,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从你未来的收益里,分期偿还。”
周晓琴的嘴角,忍不住向上扬了扬。
她走上前,难得地带着一丝郑重。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抚上那看似粗糙的陶土花盆。
触感冰凉而温润,仿佛不是土,而是一块蕴含着古老法则的玉石。
当她的精神力试探性地探入时,一股浩瀚的信息流瞬间涌入她的脑海。
便携式能量田(十亩),已绑定。
成了!
有了这十个总计一百亩的“移动田地”。
再加上七号种植田那豁免了上缴份额的一千亩地。
她的可支配资源瞬间暴涨。
和这泼天的收获比起来,早上被赵北贺恶心那一下。
简直就像鞋底沾上的一粒灰尘,不值一提。
格局。
这就是格局的差距。
有人还在为蝇头小利斤斤计较,而她,已经将目光投向了星辰大海。
周晓琴的心情,瞬间变得无比美妙。
她转过头,看着顾宴锋。
第一次主动对他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灿烂的笑容。
“谢了。”
那笑容,像一道阳光。
瞬间穿透了仓库里的尘埃,照亮了顾宴锋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顾宴锋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
这颗在星际战场上面对虫潮和湮灭炮都未曾失序的心。
此刻却因为一个笑容,出现了刹那的紊乱。
那笑容干净,纯粹,不含任何算计。
仅仅是因为得到了心爱的玩具,而发自内心的喜悦。
这比她之前任何一次带着算计的,或是敷衍的微笑,都更让他心旌动摇。
周晓琴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一个笑容带来的杀伤力。
她的快乐来得快,去得也快,立刻就被新的,更实际的问题所取代。
她收敛了笑容,摸着下巴,看着那十个平平无奇的陶土花盆,眉头又微微蹙起。
“东西是好东西。”
她开口,语气恢复了往常的懒散。
“但是,有个问题。”
顾宴锋已经恢复了常态,深邃的眼眸看着她,示意她继续。
“我不想去种植师工会。”
周晓琴说得斩钉截铁。
“我不想登记,不想检测,不想跟那些官方机构扯上任何关系。”
这话让顾宴锋有些意外。
他沉吟片刻,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为什么?”
他的声音平稳而理性,带着一种纯粹的探究。
“登记备案,可以让你名正言顺地使用这些资源。”
“以你的能力,至少能评上高级种植师。”
“可以进入帝国最好的觉醒者学院,系统学习更尖端的种植理论和技术。”
“这对你未来的发展,有益无害。”
周晓琴闻言,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讥诮的弧度。
“发展?我不需要发展。”
她抬眼看着他,眼神里是一种看透世事的凉薄。
“我只想安安稳稳地待在我的乌龟壳里,种点自己爱吃的东西,过自己的小日子。”
“出名,就意味着麻烦,意味着被人觊觎。”
她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神更冷了几分。
“我老家隔壁村,以前有个姐姐,木系天赋高得吓人。”
“十五岁就在种植师工会检测出了S级的天赋。”
“当时整个星球都轰动了,说她是百年不遇的天才。”
“无数人上门拜访,送礼的队伍能从村头排到村尾。”
“后来呢?”顾宴锋追问。
“后来,她被主星一个很有势力的侯爵家族看中了。”
“说是要娶她当儿媳妇,风风光光地把人接走了。”
周晓琴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说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故事。
“从那以后,就再也没人见过她。”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她的家人去主星找过,连那个侯爵家的大门都进不去,最后不了了之。”
“你说,这是福气,还是催命符?”
仓库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周晓琴说完,便不再言语,只是低头摆弄着那个空间花盆的边缘。
顾宴锋这种人,一点就透。
他能从这个简单的故事里,脑补出无数种肮脏的可能性。
果然,顾宴锋的眼神沉了下来。
他太清楚那些顶级豪门的做派了。
一个来自偏远星球的S级天才,对他们而言。
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可以源源不断产生价值的稀有资源。
圈养起来,榨干所有价值,才是他们最惯常的手段。
他看着周晓琴,终于明白了。
她那深入骨髓的社恐和避世,并非单纯的懒惰。
而是一种建立在残酷现实之上的,最聪明的自我保护。
周晓琴见他不说话,以为他还在权衡利弊。
决定将自己的“怕麻烦”人设贯彻到底。
她故意撇了撇嘴,用一种极其嫌恶的语气。
说起了一件看似不相干,却能完美佐证她观点的“小事”。
“说起麻烦,我今天就遇到一个。”
“那个叫赵北贺的,我以前那个名义上的未婚夫,居然有脸约我见面。”
顾宴锋的眉峰几不可察地一挑。
“他找你,想干什么?”
“要回订婚戒指。”周晓琴的语气,像是在说今天踩到了一坨狗屎。
“说是他妈的遗物,对他很重要。”
“我记得清清楚楚,当初给戒指的时候。”
“他说那是他花了大价钱,从拍卖会上特意给我拍下来的。”
“现在落魄了,就变成妈的遗物了?真是可笑。”
“我直接跟他说丢了,气得他脸都绿了。”
她说到这里,似乎还觉得不解气,又补充道。
“最恶心的是,他走的时候,居然没结账!”
“一杯破咖啡,三百八十八星币,还得我来付!”
“你说,这世上怎么有这么恶心的人?”
她抬起头,看向顾宴锋,眼神里满是纯粹的吐槽和鄙夷。
顾宴锋看着她那副气鼓鼓的样子。
像一只被惹毛了却又懒得伸爪子挠人的猫。
心底那一点因为“前未婚夫”这个词升起的阴霾,瞬间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纵容的微笑。
他甚至觉得,那个叫赵北贺的,有点可怜。
惹了谁不好,偏偏惹了这只睚眦必报,又懒得亲自动手的小狐狸。
“所以,”周晓琴话锋一转,终于图穷匕见,说出了自己的最终目的。
“我不想出头,但我种出来的东西,总要有个名目。”
“我想让我弟弟,周家恒,去登记。”
“你能不能想办法,让他‘检测’出一个初级种植师的资格就行,不需要太高,初级就够了。”
“以后我拿出什么东西,就都推到他和我妈头上,说是他们天赋异禀,种出来的。”
“这样,既能解释东西的来源,又不会太引人注目。”
她说完,便眼巴巴地看着顾宴锋。
那眼神里充满了理直气壮的“我要走后门”。
这才是她今天铺垫了这么多的核心诉求。
把弟弟推出去当挡箭牌和吉祥物。
自己躲在幕后,安安稳稳地当地主婆。
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