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大厦顶层的奢华办公室里，响起了一声清脆的碎裂声。
马天宇将价值不菲的骨瓷咖啡杯狠狠砸在昂贵的手工波斯地毯上，咖啡渍迅速浸染开来，像一滩肮脏的血。
他的脸上，再也没有了那种运筹帷幄的从容。
取而代之的，是近乎扭曲的愤怒和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惊慌。
“废物！一群废物！”
他对着面前战战兢兢的市场部高管们咆哮。
“五个亿！我给了你们五个亿的宣发预算，你们甚至没有把预算花完！”
“结果呢？你们被一个藏在废品站里的小作坊，用一个他妈的捏脸软件，打得全军覆没！”
“你们的广告，现在成了全Z国最大的笑话！你们投的每一分钱，都在为那个叫【黑魂】的东西添砖加瓦！”
“现在，全世界都知道了，有一个来自Z国的游戏，用一个角色创建器，掀起了一场全球性的艺术浪潮！”
“而我们，我们伟大的天穹娱乐，我们百亿市值的游戏帝国，就是那个愚蠢的、被浪潮拍死在沙滩上的背景板！”
一名高管鼓起勇气，颤巍巍地开口：“马总，我们……我们已经尽力了，对方的打法太野了，完全不讲武德……”
“武德？”
马天宇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在商业战场上，只有胜负，没有武德！”
“他林默可以不讲武德，你们为什么不可以？”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愤怒解决不了问题，只会让他看起来更像一个输不起的小丑。
他坐回自己的真皮座椅，手指在桌面上快速敲击着，发出沉闷的声响。
“钱和流量，暂时是指望不上了。”
马天宇的眼神变得阴冷而锐利。
“既然常规战争打不赢，那就上盘外招。”
“舆论。”
他吐出两个字。
“我要在舆论上，彻底杀死【黑魂】。”
“一个靠捏脸博出位的游戏，它的本体一定充满了各种各样的问题。”
“我要找一支最锋利的笔，一把最专业的刀，在它发售之前，就把它剖开，让所有玩家看到它内里腐烂的、不切实际的、充满硬伤的本质！”
他的助理立刻心领神会：“马总，您的意思是……游戏媒体？”
“不是一般的游戏媒体。”
马天宇冷笑一声。
“那些收钱办事的自媒体，现在已经没有公信力了。”
“我要找的，是那种以‘客观、犀利、有骨气’着称的权威。”
“那种，玩家们真正信服的，最后的‘良心’。”
助理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一个名字，脸色微微一变：“您是说……《游戏前沿》？”
《游戏前沿》。
Z国游戏媒体界的一块丰碑。
他们以从不接受厂商“红包”，评测角度刁钻，文字犀利如刀而闻名。
被他们捧上神坛的游戏，无一不是经典。
被他们打入地狱的游戏，也基本都死得透透的。
“没错。”
马天宇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联系他们的主编，就说天穹娱乐有意向在明年，与他们进行一次‘深度战略合作’，全年的广告预算，至少这个数。”
他伸出了五根手指。
“五千万？”
助理倒吸一口凉气。
“不，是五个亿。”
马天宇淡淡地说道。
“告诉他，我们什么都不需要他做，只是想请他们最资深的编辑，本着‘客观公正’的原则，提前对一款备受期待的国产游戏——【黑魂】，进行一次深度的、独家的评测。”
“他会懂的。”
这已经不是暗示，而是赤裸裸的阳谋。
一个无法拒绝的阳谋。
……
两天后。
《游戏前沿》杂志社。
主编办公室里，烟雾缭绕。
主编掐灭了烟头，看着面前这个年轻人，表情有些复杂。
“李浩，这次的任务，为什么你非要抢着去？”
被称作李浩的年轻人，约莫二十七八岁，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眼神锐利，气质显得有些顽固和执拗。
他是《游戏前沿》最资深，也是最不近人情的评测编辑。
经他手评测的游戏，能拿到8分以上的都寥寥无几。
“因为，我对这个林默，和他的【黑魂】，很感兴趣。”
李浩推了推眼镜。
“主编，你忘了吗？几个月前，我导师张教授，就收到过这个林默寄来的设计稿。”
主编恍然大悟：“哦，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被你导师评价为‘才华横溢但傲慢无知’的设计？”
“是的。”
李浩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我导师说，那个叫林默的年轻人，拥有顶级的天赋，却试图构建一个反商业、反人性、纯粹为了折磨玩家而存在的游戏。”
“这种设计，在纸面上或许惊才绝艳，但做成真正的产品，注定是一场灾难。”
“现在，这个‘灾难’靠着一个取巧的捏脸系统，被捧上了天。”
“我觉得，我有责任，去写一篇真正客观的评告，一篇证明我导师观点完全正确的文章，让那些被表象蒙蔽的玩家，清醒过来。”
主编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
他知道李浩的脾气，也知道他对自己的导师有多么崇拜。
天穹的意图，他心知肚明。
派李浩去，正好。
因为李浩的“客观”，是发自内心的，是带着偏见和审判欲的“客观”。
这比任何收钱办事的写手，都更加真实，也更加致命。
“好吧。”
主编点了点头。
“记住，我们的原则是客观。但如果游戏本身就是一坨屎，你也不用客气，把它批得一文不值，就是对读者最大的负责。”
“我明白。”
李浩的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
Jc市，郊区。
当李浩根据地址，找到那个传说中的“幻境工坊”时，他几乎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眼前，就是一个被废弃的旧工厂。
墙壁上满是斑驳的涂鸦，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尘土的味道。
门口甚至还堆着几袋没来得及清理的垃圾。
这就是那个掀起了“全球艺术浪潮”的工作室？
李浩心中的轻蔑又多了几分。
一群靠着运气和投机取巧获得成功的毛头小子，果然上不了台面。
他整理了一下衣领，带着一种审视和批判的目光，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铁门。
工作室里，倒是比外面看起来像样一点，但也仅仅是“像样”。
杂乱的电线，堆积如山的泡面桶，以及一群看起来像是三天没睡觉的年轻人。
一个穿着格子衫，头发乱得像鸟窝的年轻人迎了上来，脸上带着客气的微笑。
“您好，请问是《游戏前沿》的李浩编辑吗？”
“我是。”
李浩点了点头，语气疏离。
“林默呢？”
“我就是。”
年轻人微笑着伸出手。
李浩愣了一下，他想象过林默的无数种样子，嚣张的，狂妄的，意气风发的。
却没想到，是眼前这个看起来如此普通，甚至有些疲惫的年轻人。
他握了握手，随即松开。
“林总，久仰。我这次来，是想对【黑魂】进行一次深度的评测。”
“我们知道。”
林默的笑容意味深长。
他看穿了李浩眼神深处的那份审视和不屑，也猜到了他此行的真正目的。
但他没有点破。
“我们已经为您准备好了。”
林默侧过身，指向工作室最深处一个被隔音板围起来的独立房间。
“为了让您能有最完整的体验，我们特意为您准备了一个特殊的版本。”
李浩皱了皱眉：“特殊版本？删减了bug的版本吗？”
“不。”
林默摇了摇头，眼中的光芒让李浩感到一丝莫名的心悸。
“是包含了所有隐藏区域，所有剧情，所有结局的‘完全版’。”
“一个……讲述了完整故事的版本。”
李浩的心里“咯噔”一下。
这和他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他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个被公关团队精心包装过的、处处受限的“媒体专用demo”。
他准备了无数刁钻的问题，准备拆穿对方的谎言。
可现在，对方却直接向他敞开了所有底牌。
这算什么？
绝对的自信？还是狂妄的挑衅？
“李编辑，请吧。”
林默的语气依旧平静。
“我们从不相信公关稿，只相信作品本身。”
“也希望，您能写出一篇对得起您自己的评测。”
“也希望，您能写出一篇对得起您老师，也对得起您自己的评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