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的话音刚落，喧闹的庆功宴现场瞬间安静了三秒，随即爆发出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猛烈的欢呼声。
“卧槽！护照？出国？！”
猴子第一个跳了起来，酒精让他那张本就活络的脸涨得通红，眼睛里闪烁着名为“幻想”的光芒。
“林哥！是去m国吗？去那个传说中的LA市？就是那个电影里到处都是阳光、沙滩、比基尼的地方？”
他一把搂住胖子的肩膀，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的美好生活。
“胖子！你听到了吗！我们要去世界舞台了！到时候我侯俊往红毯上一站，镁光灯咔咔一闪，标题我都想好了——‘Z国神秘游戏鬼才，携团队惊艳亮相好莱坞’！”
胖子被他晃得头晕眼花，但嘴角的傻笑却怎么也止不住。
“嘿嘿嘿……LA市……那边的汉堡是不是比咱们这儿的大？我听说有种汉堡，肉饼比脸还大……”
陈阳则冷静地推了推眼镜，尽管他极力克制，但微微颤抖的指尖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激动。
“Gdc和tGA……世界游戏开发者大会和年度游戏颁奖典礼，这不只是邀请，这是加冕。”
“林哥，这意味着我们，不，是【黑魂】，已经从一个商业上的成功产品，正式被承认为一个艺术和文化上的里程碑。”
苏轻语没有说话，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林默，那双清冷的眸子里，仿佛有星河流转。
从最初在画室里的不屑一顾，到被设计稿震惊，再到如今，他们真的要携手，将这部共同创造的作品，带到世界的最高殿堂。
这感觉，如梦似幻。
“去！必须去！必须去风光大葬……不对，是风光亮相！”
猴子已经陷入了自己编织的美梦里。
“林哥，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黑魂】现在如日中天，正是品牌价值最高的时候！我们这次去，不光是领奖，更是去拉投资、谈合作、为咱们的下一步铺路！”
他越说越兴奋，仿佛已经化身为幻境工坊的全球战略cEo。
“我琢磨着，咱们下一步，就得趁热打铁！必须是【黑魂2】！”
“你想啊，咱们现在有口碑，有‘魂like’的定义权，有全球几千万的核心粉丝基础！只要咱们放出【黑魂2】立项的消息，我保证，全世界的玩家都会疯掉！预购款能直接把咱们的银行账户给挤爆！”
“到时候，咱们拿着这笔钱，扩大团队，鸟枪换炮！从现在这个小破工作室，换成市中心几千平的写字楼！招他几百个美术、几百个程序员！开他十条八条产品线！”
“什么【黑魂2】、【黑魂外传：盖尔的故事】、【黑魂：卡牌版】、【黑魂：自走棋】！咱们把它做成一个宇宙！一个能印在t恤上、拍成电影、做成手办的超级Ip！”
猴子的这番“宏伟蓝图”，让在场的不少人都听得热血沸腾。
是啊，他们已经苦了太久了。
从《羊了个羊》开始，他们就在刀尖上跳舞，每一次成功都伴随着巨大的风险。
现在，他们终于有了一座挖不完的金山，谁不想躺在上面，舒舒服服地当个富家翁呢？
“我同意猴子的看法。”
陈阳冷静地补充道，他的话更有分量。
“从商业逻辑和数据模型来看，开发【黑魂2】是目前风险最低、回报率最高的选择。”
“根据我的测算，【黑魂】的Ip价值在【弑神者】dLc发布后达到了顶峰，但这个热度是有生命周期的，大概在6到8个月内会开始衰减。如果我们能在一年内推出续作，将能最大化地承接这波红利，实现商业价值的指数级增长。”
“扩大团队，多线开发，也是一个成熟公司发展的必经之路。我们不能永远都是一个十几人的小作坊，这不利于抵抗市场风险。”
胖子在一旁听得连连点头。
“对对对！做【黑魂2】好啊！我还想多设计几个像盖尔一样牛逼的boss！让全世界的玩家继续感受痛苦！嘿嘿！”
工作室里，气氛再次热烈起来。
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着【黑魂2】可以加入什么新武器，设计什么新地图，编排什么新死法。
仿佛下一秒，他们就能拿到分红，买车买房，走上人生巅峰。
然而，在这片狂热的讨论中，有两个人，始终保持着沉默。
林默，和苏轻语。
林默只是静静地听着，脸上的笑容不知何时已经收敛了起来，眼神深邃，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苏轻语则是微微蹙起了眉头，她看了一眼身边陷入狂热的伙伴们，又看了一眼沉默的林默，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她知道，这不是林默想要的。
这些关于金钱、关于Ip、关于商业最大化的讨论，与他们最初在那个破旧仓库里，点燃灵魂的瞬间，已经背道而驰。
“林哥，你觉得呢？”
终于，还是陈阳注意到了林默的沉默，他将问题抛了过来。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再次聚焦到林默身上。
他们是冲锋陷阵的士兵，而林默，才是决定战争方向的唯一元帅。
林默没有立刻回答。
他拿起桌上的一瓶冰水，拧开，默默地喝了一口。
冰冷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也让他那因为狂欢而有些发热的头脑，彻底冷静下来。
他看着眼前这一张张年轻而兴奋的脸。
他看到了猴子眼中对财富的渴望，看到了胖子脸上纯粹的快乐，看到了陈阳眼中对逻辑和成功的追求。
他们都没有错。
在经历了如此巨大的成功之后，想要享受胜利的果实，想要将成功复制下去，这是最正常不过的人性。
但林默知道，如果他们真的这么做了。
幻境工坊，也就到此为止了。
他们会成为一个成功的游戏公司，一个赚钱的商业机器。
但他们，将永远失去成为“伟大”的可能。
他们会从一个“规则的创造者”，退化成一个“规则的遵守者”，最终，成为自己规则的囚徒。
“【黑魂2】……”
林默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工作室瞬间安静了下来。
“我们不做。”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猴子脸上的狂喜僵住了，像一尊滑稽的雕塑。
“不……不做？林哥，你没喝多吧？这么大一座金山，你说不做就不做了？”
“为什么啊！”胖子也急了，“玩家们都等着呢！咱们不做，不是辜负了大家的期待吗？”
陈阳的眉头紧紧锁起，镜片后的双眼充满了不解。
“林哥，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从任何角度分析，放弃【黑魂2】都是一个非理性的，甚至可以说是错误的商业决策。这会让我们错失最佳的发展窗口期。”
面对伙伴们的质疑，林默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们。
“因为，【黑魂】已经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
“它的使命，是证明‘受苦’可以成为一种乐趣，是证明‘发现’可以成为一种叙事，是证明游戏，可以成为一门真正的艺术。”
“它是一把战锤，砸开了旧世界的大门。但我们的征途，不应该是在这扇门里修修补补。”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我们的征途，是去寻找下一扇，甚至下十扇，需要被砸开的门。”
猴子听得云里雾里，急得直挠头。
“林哥，你说得太玄乎了！我听不懂！我只知道，现在玩家就想玩【黑魂2】！市场就认这个！咱们放着阳关大道不走，非要去走独木桥吗？”
“这不是独木桥。”林默摇了摇头，“这是另一片，无人踏足过的星辰大海。”
“星辰大海能当饭吃吗？”猴子脱口而出，语气里带着一丝怨气，“林哥，我们跟着你，吃了多少苦，熬了多少夜！现在好不容易成功了，就不能让我们安安稳稳地赚两年钱吗？非要再去赌一次命？”
这句话，像一根刺，扎进了团队的心里。
是啊，他们都累了。
他们也想享受成功。
林默看着猴子，又看了看其他人脸上或多或少带着认同的表情，心中微微一叹。
他知道，一场新的，比对抗马天宇更加艰难的战争，已经在他团队的内部，悄然打响了。
这场战争，无关商业，无关技术。
它关乎理念，关乎初心，关乎一个团队在巨大的成功面前，究竟是选择安逸地沉沦，还是选择勇敢地，再次出发。
“安稳地赚钱？”
林幕的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猴子，你忘了我们是怎么开始的吗？”
“如果我们只想安稳地赚钱，当初就该拿着《羊了个羊》赚的钱去买房收租，而不是一头扎进【黑魂】这个无底洞。”
“我……”猴子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我理解你们的想法。”林默的语气缓和了下来，但眼神却愈发坚定，“但幻境工坊之所以是幻境工坊，不是因为它能做出【黑魂】。”
“而是因为它永远在追求下一个‘幻境’。”
林默的话，让苏轻语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
但猴子和陈阳，却依旧无法理解。
工作室里的气氛，从狂热，到分裂，最终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僵持。
一边，是已经被市场验证，通往财富与荣耀的康庄大道。
另一边，是林默口中那片虚无缥缈，前途未卜的“星辰大海”。
他们该如何选择？
“林哥，我还是不能接受。”
陈阳深吸一口气，站了出来，他必须为他所信奉的“理性”而战。
“我承认你的理念很伟大，但公司要生存，团队要吃饭。我们现在连一个明确的，能说服我和投资人的新项目方向都没有，你让我们如何放弃【黑魂2】这个巨大的宝藏？”
“是啊林哥！”猴子也附和道，“你总得给我们画个饼吧？你说的那个‘星辰大海’，到底是个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