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散瘫坐在窗边，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能清晰地听到楼下百姓的哭声、抽搐声，还有清兵的哄笑声，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人间地狱的悲歌。
他的心脏像是被无数根针同时刺穿，疼得他几乎窒息，浑身冰冷，手脚僵硬，仿佛血液都被冻结了。
夜色愈发浓重，清兵头领的怒火并未因两名义士的惨死而平息。他扫视着围观的百姓，目光阴鸷如刀，那些昏死过去的、抽搐不止的、浑身发抖的百姓，在他眼中不过是一群懦弱的羔羊，毫无威胁。
“来人，把这些刁民给我抓几个过来！”他厉声下令，语气里满是不耐烦与暴虐。
几名清兵立刻如狼似虎地冲进人群，像抓小鸡一样，粗暴地拖拽出十几个无辜百姓。
被抓的有白发苍苍、走路都颤巍巍的老婆婆，她手里还紧紧攥着一个布包，里面是刚给生病的老伴买的草药，此刻布包被扯破，草药散落一地；有抱着襁褓中婴儿的妇人，婴儿刚在母亲的怀里哭累睡着，被突然的拖拽惊醒，再次发出凄厉的哭声；有光着屁股、手里还攥着半块糖人的孩童，糖人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他吓得只会咧着嘴大哭，眼泪鼻涕糊了一脸；还有几个中年汉子，被清兵死死按着肩膀，挣扎着想要反抗，却被清兵用刀柄狠狠砸在背上，疼得弯下了腰。
这十几个无辜百姓被强行拖拽到街中央，推搡着站在清兵的刀下，个个脸色惨白如纸，浑身抖得像筛糠。
围观的百姓们见状，更是吓得魂飞魄散。那些原本还在抽搐的人，抽搐得愈发厉害，口吐白沫的症状也加重了；那些浑身发抖的人，几乎要瘫倒在地，只能互相搀扶着勉强站立；还有几个胆子稍大的，紧紧攥着拳头，指甲嵌进掌心，鲜血直流，眼里满是悲愤与不甘，却敢怒不敢言。
清兵头领一把将刀架在那个老婆婆的脖子上，刀锋贴着她松弛的皮肤，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躲藏的反贼听着！”他扯着嗓子大喊，“再不出来，我就杀了这些刁民！一个一个杀，直到你们出来为止！”
巷子里一片死寂，片刻之后，“嘭嘭嘭”的声音传来，是铁器撞击砖头的声响，沉闷而坚定。
巷口的阴影里，一个瘸腿的义士拄着一把长刀，慢慢走了出来。他的右腿明显已经被打断，只能靠着一根粗糙的木杖支撑着身体，每走一步，都有鲜红的血滴落在地上，在青石板上留下一个个清晰的血印。
“放了他们，”他的声音平静得让人心疼，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跟你们走。”
“不——！”陈散在楼上看着这一幕，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失声大喊出来。
他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无尽的悲痛与绝望，几乎要撕裂喉咙。清兵们纷纷转过头，恶狠狠地望向他所在的窗户，手中的火铳和长刀齐齐对准了那个方向。“再吵吵，我就拉你下来陪他们一起死！”一名清兵厉声呵斥道，枪口黑洞洞的，透着死亡的气息。
陈散这才猛地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差点暴露身份。
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手脚冰凉到失去知觉，仿佛坠入了冰窖。
他看着清兵头领假惺惺地答应义士，看着他在义士放下木杖的瞬间，一刀刺穿义士的腹部。看着义士倒在地上，艰难地抬起手，想要摸一摸婴儿的脸，却在半空中垂落，永远停住。
“噗嗤”一声，长刀从义士的后背穿出，带出一股滚烫的鲜血，溅落在地上，与之前的血河汇合。义士踉跄着后退了两步，重重地倒在地上，他艰难地抬起头，视线模糊地落在那个抱着婴儿的妇人身上。妇人怀里的婴儿，不知何时停止了哭泣，正含着手指，好奇地望着他，眼神清澈而无辜。
“对不住，”他喃喃自语，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像是在对那个婴儿道歉，又像是在对这片饱受蹂躏的土地忏悔，“没能早点赶走鞑子，让你们受苦了。”
围观的百姓们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悲痛，哭声震天。陈散趴在地板上，听着楼下的哭声与咒骂声，心如刀绞。他用头狠狠撞着墙壁，“咚咚”的声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疼痛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却又很快被无尽的悲痛淹没。
就在这时，另一条巷子的方向传来马蹄声和拖拽声。陈散强撑着抬起头，看到一队清兵用一匹马拖拽着最后一名义士走来，他的锁骨被铁钩钩穿，皮肉模糊，却依旧死死攥着一封密信。
陈散认出，他就是之前朝着另一条岔路逃跑的最后一名刺客。想来是他跑了太久，体力不支，腿部中枪倒地，才被清兵抓住。
即便遭受如此酷刑，他的手里还紧紧攥着一封未送出的密信，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指甲都嵌进了掌心，鲜血顺着指缝往下滴，染红了密信的边角。
清兵将他拖到清兵头领面前，猛地松开绳子。他重重地摔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被几名清兵死死按住肩膀，动弹不得。
一名清兵举起刀柄，狠狠砸在他的手腕上，想要逼他松开密信。“咔嚓”一声，骨头碎裂的声响传来，义士疼得青筋暴起，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脸色惨白如纸，却依旧死死咬着牙，将密信塞进了嘴里，牙齿紧紧咬着，不肯松开分毫，嘴角溢出的鲜血染红了密信的纸张。
“把信给我吐出来！”清兵头领厉声喝道，眼神里满是暴戾。
见义士不肯屈服，清兵头领立刻让人拿来一把铁钳。两名清兵强行掰开他的嘴，铁钳伸进去，硬生生将他嘴里的密信扯了出来。密信被扯出时，带着他嘴角的鲜血和几片牙齿碎片，场面惨不忍睹。
“说！还有多少同党？他们藏在哪里？”清兵用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厉声逼问，刀刃已经划破了他的皮肤，渗出一丝鲜红的血珠。
他却突然笑了起来，笑声里满是血沫，带着无尽的嘲讽与决绝，像是在嘲笑清兵的愚蠢与残忍。“我等汉家儿女，皆是同党！”他的声音嘶哑破碎，却字字铿锵。
清兵头领被彻底激怒，恼羞成怒地大喊：“给我点天灯！让他尝尝烈火焚身的滋味！我倒要看看，他的骨头到底有多硬！”
几名清兵立刻上前，将他拖到街旁的老槐树下，用粗壮的铁链将他紧紧绑在树干上，铁链勒进他的皮肉里，留下一道道深深的血痕。随后，有人提来一桶煤油，从头到脚浇在他的身上。煤油的刺鼻气味弥漫开来，与之前的血腥味、焦糊味混合在一起，令人头晕目眩。
围观的百姓们早已被这接二连三的惨状吓得麻木，有的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有的默默流泪，有的则死死咬着嘴唇，强忍着心中的悲愤。
人群中，昏死过去的人越来越多，有的蜷缩在地上，浑身抽搐，口吐白沫；有的则直挺挺地躺着，毫无声息，不知是生是死。还有几个年轻的汉子，紧紧攥着拳头，身体因为愤怒而不停发抖，眼神里燃烧着复仇的火焰，仿佛随时都会冲上去与清兵拼命。
清兵头领点燃一根火折子，在手中把玩着，脸上带着残忍的笑容。他环视了一圈围观的百姓，像是在炫耀自己的暴行，随后随手将火折子扔了过去。
“呼——！”
火焰瞬间顺着煤油窜起，吞没了义士的身体。橘红色的火焰在夜风中跳动，照亮了周围清兵狰狞的脸庞，也照亮了百姓们悲痛欲绝的神情。义士在火中没有挣扎，只是仰着头，望着漆黑的夜空，仿佛在期盼着什么，又像是在与这片土地作最后的告别。
火焰烧到他的头发，发出“噼啪”的声响，他的皮肤被烧焦，发出刺鼻的焦糊味，可他依旧没有发出一声求饶，甚至没有一丝挣扎。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对着黑暗的夜空大喊：“应天必复！大明必兴！”
声音嘶哑却铿锵有力，穿透了火焰的噼啪声，回荡在南京城的夜空里，久久不散。火光映着他焦黑的脸庞，那双眼睛直到最后，都没有闭上，仿佛还在望着国姓爷大军即将到来的方向，满是期盼与坚定。
这一刻，在场的老百姓再也忍不住，积压已久的悲愤与怒火如同火山般爆发。
有一名年轻的青壮汉子，再也看不下去这惨无人道的场景，他猛地推开身边的清兵，嘶吼着冲向最近的一名清兵，想要抢夺他手中的火铳。
“我跟你们拼了！”他大喊着，声音里满是悲愤，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如同受伤的野兽。
或许是被他的勇气感染，或许是压抑太久的怒火终于找到了宣泄口，在场但凡还有一丝血性的百姓，都纷纷站起身来。又有十几个汉子冲出人群，朝着老槐树的方向冲去，想要扑灭树上的火焰，救下那个还在火中燃烧的义士。
“拼了！”
“杀了这些狗东西！”
他们赤手空拳，面对着清兵的火铳，毫无惧色。有的捡起地上的石头，有的抄起身边的扁担，有的甚至徒手冲向清兵，用拳头砸，用牙齿咬，爆发出了最原始的愤怒与反抗。
可清兵哪里会给他们机会，纷纷举起火铳，对着冲过来的百姓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
枪声接连响起，刺耳而冰冷。冲在最前面的几名百姓应声倒地，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身下的青石板。后面的人却没有退缩，依旧义无反顾地往前冲，又被清兵的乱枪打死。
尸体倒在地上，堆叠在一起，鲜血汇成了小溪，顺着街道流淌，漫过了之前义士留下的血痕，也漫过了围观百姓的脚边。
围观的百姓们哭声震天，那些之前浑身发抖的人，此刻也忘了恐惧，有的哭喊着冲向清兵，有的则跪在地上，对着燃烧的老槐树磕头，额头磕得鲜血直流。那些昏死过去的人，被这激烈的枪声和哭喊声惊醒，看到眼前的惨状，有的继续抽搐，有的则加入到哭泣的行列中，整个街口变成了一片人间地狱。
陈散彻底崩溃了。他失声痛哭，哭得撕心裂肺，身体不受控制地跳了起来，双手挥舞着，客栈房间里的桌椅被他撞得东倒西歪，桌上的包袱、水壶、纸笔散落一地。他双手抱头，蹲在地上，不停地用头撞着墙壁，泪水混合着嘴角的粘液淌在地上，手心的鲜血染红了怀里的玉佩和密信。
他恨，恨清兵的残忍暴虐，恨他们草菅人命；他恨，恨自己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义士们被虐杀，看着无辜的百姓惨死在枪口下；他恨，恨自己肩负着重任，连与他们同归于尽的资格都没有。
窗外的火光依旧在燃烧，清兵的哄笑声、百姓的哭声、还有那残留的“大明必兴”的呐喊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悲壮而惨烈的画面。陈散瘫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