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马路那场“商业电报”引发的闹剧，像一块投入黄浦江的石子，激起几圈涟漪后，表面似乎又恢复了平静。
但朱怡贞知道，水下的暗流更汹涌了。青帮那边暂时没了动静，不知是信了她的“无辜”，还是在憋更大的坏水。
林楠笙那边更是风平浪静，但这种平静，反而让她心里毛毛的，总觉得那男人在酝酿什么惊天大招。
“暴风雨前的宁静啊……” 朱怡贞趴在窗台上，看着院子里打盹的肥猫，感觉自己就是那只被无形大手捏住后脖颈的猫，动弹不得。
正愁云惨淡间，丫鬟来报，说顾慎言先生来访。
“顾慎言？！” 朱怡贞一个激灵，差点从窗台滑下去。“大佬来了！终于来了！” 激动之余，她又有点慌。
这位可是真正的老狐狸，眼睫毛都是空的，自己能在他面前蒙混过关吗？
她赶紧对着镜子练习了一下“受惊后遗症小白花”的表情，深吸一口气，奔赴“刑场”。
客厅里，顾慎言正与朱孝先寒暄。他今日穿着一袭半旧青灰色长衫，戴着金丝边眼镜，气质温文儒雅，像个寻常的教书先生，与朱老爹聊着时局经济，言辞恳切，令人如沐春风。
“瞧瞧！这才是资深潜伏者的自我修养！浑然天成！再看看林楠笙那个冰块脸，差评！” 朱怡贞内心疯狂对比，面上却怯生生地走过去，敛衽行礼，声音细弱：“顾叔叔好。”
顾慎言转过身，笑容和煦：“贞贞来了，快坐。几日不见，怎么清减了些？听说前几日受了惊吓？”他语气温和，带着长辈真切的关怀。
朱孝先叹了口气，替女儿回答：“可不是嘛！遇上些不长眼的狂徒，吓着了。多亏了林先生照应。”
“开始了开始了！大佬的试探开始了！” 朱怡贞心脏砰砰跳，努力维持着人设，低下头，绞着手帕，眼圈说红就红：“谢谢顾叔叔关心，我……我没事了。” 语气那叫一个委屈后怕。
顾慎言点点头，语重心长：“没事就好。贞贞啊，上海滩如今龙蛇混杂，不比从前。你一个女孩子家，出门在外，定要加倍小心。有些浑水，看着浅，一脚踏进去，可能就没了顶。”
他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朱怡贞，却带着一种洞察人心的力量。
“敲打！这是赤裸裸的敲打！” 朱怡贞头皮发麻。她知道，顾慎言绝对查过了四马路的事，甚至可能猜到了那封“商业电报”的猫腻。这是警告她不要再轻举妄动。
如果真是这个时代养在深闺的朱怡贞，恐怕已经被这番“推心置腹”的告诫唬住，乖乖认错了。
但她是李晓雅！是经历过信息爆炸时代、在职场pUA中浴血奋战过的战士！
“不能怂！必须接住！还要接得漂亮！这是取得信任的绝佳机会！”
她猛地抬起头，眼中泪光尚未干涸，却透出一股异常的“清澈（懵懂）的坚定”，她看着顾慎言，用一种混合着后怕、委屈，又带着点奇异“顿悟”的语气，开口说道：
“顾叔叔，我明白您的意思。有些浑水，看着吓人，但有时候，也是没办法……”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然后突然冒出一句看似没头没脑的话：“就像……就像那本书里说的，‘天空飘来五个字，那都不是事儿’！”
“噗——”正在喝茶的朱孝先差点呛到。
顾慎言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金丝眼镜后的目光，瞬间锐利了百分之一秒。
“天空飘来五个字？” 这是什么暗语？哪个组织的切口？还是某种新型密码的密钥？他大脑飞速运转，检索着所有已知情报，一无所获！
朱怡贞仿佛没看到两人的异样，继续用她那套“朱氏逻辑”解释道：“真的！顾叔叔！我当时怕极了！
但后来一想，那些坏人再凶，还能凶得过……凶得过‘甲方爸爸’半夜三更让你改方案吗？还能狠得过‘双十一’守到半夜抢不到优惠券吗？”
朱孝先：“？？？” 甲方爸爸？双十一？这都什么跟什么？
顾慎言的cpU（大脑）温度开始飙升。“甲方爸爸”？“双十一”？这听起来像是某种……商业暗号？或者……更隐秘的接头术语？ 他试图从字面理解，完全无法贯通。
朱怡贞越说越“投入”，眼神开始放空，仿佛陷入了某种惨痛的回忆：“您不知道，有些‘需求’变得比六月的天还快！比‘渣男’的心还狠！
让你改了又改，最后用回第一版！那种绝望……跟被坏人堵在巷子里也差不多了！”
她说着，还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然后突然看向顾慎言，眼神无比“真诚”：“所以顾叔叔，我觉得，经过那种……嗯……‘极限压力测试’之后，我现在承受能力强多了！
遇到事，首先得冷静，然后得想办法‘甩锅’……啊不是，是‘合理转移矛盾’！再不行，就‘装死’……呃，是‘暂避锋芒’！总之，活下去，才有输出！”
一番话，听得朱孝先云里雾里，只觉得女儿是被吓坏了，开始胡言乱语了，心疼得直抽抽。
而顾慎言，则彻底陷入了沉默。他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但眼底已是惊涛骇浪！“极限压力测试”？“甩锅”？“装死”？“活下去才有输出”？
这些词语，单个拆开平平无奇，但组合在一起，从朱怡贞这个“受惊”的大小姐嘴里，用这种看似荒诞不经、实则逻辑自洽（？）的方式说出来……
这绝不是胡言乱语！这分明是一套极其隐晦、极其高明、用市井俚语和商业行话包装起来的——生存法则和斗争哲学！
尤其是最后那句“活下去，才有输出”，简直道破了地下工作的核心精髓！
顾慎言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内心的震撼。他再次看向朱怡贞，目光已经完全不同了。之前是审视和怀疑，现在则带着一种发现“稀世奇珍”的震惊和探究。
“此女，大才！” 他心中瞬间推翻了之前所有关于朱怡贞“行为异常”、“运气好”的推测。
这根本不是运气！这是一种将惊险局势游戏化、用看似荒唐的行为完美达成目标的、近乎妖孽的智慧！
她不是在胡闹，她是在用一种所有人都看不懂的方式，进行最高效的自我保护和组织联络！（他甚至开始脑补那封被毁的“商业电报”是否也是一种高级的烟雾弹）
顾慎言缓缓放下茶杯，脸上恢复了那种长辈的温和，但眼神深处，多了一丝极难察觉的、近乎“崇拜”（？）的郑重。
他轻轻拍了拍朱怡贞的肩膀（动作带着前所未有的庄重），语气深沉：
“贞贞……你能这么想，顾叔叔就放心了。看来，你是真的……长大了。” （懂了，同志！你的暗号我虽然没完全懂，但你的境界我感受到了！）
朱怡贞看着顾慎言那仿佛参透了什么宇宙奥秘的眼神，心里乐开了花：“哈哈哈！懵逼了吧？cpU干烧了吧？没想到本姑娘的‘职场生存宝典’和‘网络梗百科’还能这么用吧！”
她立刻回给顾慎言一个“懂的都懂，不懂的说了也不懂，总之您老放心”的、高深莫测的眼神。
顾慎言接收到这个眼神，心中更是笃定：“果然！她承认了！这是一种超越现有密码体系的、更高级的联络方式！这位朱怡贞同志，绝对是组织秘密培养的、级别极高的奇才！”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虽然彼此理解的“言”可能差了十万八千里，但“我们是自己人”这个核心信息，奇迹般地对接成功了！
站在一旁的朱孝先看着女儿和顾老友之间这“诡异”的、充满“加密通话”氛围的互动，挠了挠头，最终归结为：“唉，女儿受了刺激，老顾也跟着一起犯糊涂了。都是这世道闹的！”
顾慎言又坐了片刻，便起身告辞。临走前，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朱怡贞一眼，低声道：“以后……凡事小心。若有难处，可来寻我。”这一次，是真正同志间的承诺。
送走顾慎言，朱怡贞回到房间，关上门，兴奋地原地转了三圈！
“成功了！搞定！收获资深大佬盟友一枚！还是脑补能力mAx的VIp中p！”
她感觉自己的救赎之路，瞬间从地狱模式切换到了简单模式！抱紧顾慎言这条金大腿，以后很多事就好办多了！
然而，乐极生悲。
第二天下午，朱怡贞心情颇好地准备去霞飞路散散心，刚走出家门没多远，就在一个僻静的街角，被人堵住了。
林楠笙斜倚在墙上，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嘴角勾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朱小姐，好巧。”
朱怡贞：“……”
“巧你个头！你是属曹操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