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雪下得绵密,把村子裹得白茫茫一片。柱子帮桂英把最后一捆柴火搬进灶房时,左腿的旧伤又在疼,他刚想往灶边凑凑取暖,就见桂英递来个暖手炉,铜制的炉身还带着温度:“捂捂吧,看你手冻得通红。”
柱子接过暖手炉,指尖触到她的指腹,两人都愣了愣,又赶紧错开目光。自大军的骨灰下葬后,柱子留在桂英家帮忙已快一个月,起初是为了报恩,后来却渐渐生出不一样的心思 —— 桂英总在他腿伤发作时,默默熬好草药;他也总在清晨,悄悄把院门口的积雪扫干净,怕冻着上学的丫儿。
“柱子叔,娘,我回来了!” 丫儿顶着一头雪跑进来,手里举着张画,“老师夸我画得好,说像过年的样子!” 画纸上,歪歪扭扭的三个人,一个扎羊角辫,一个穿围裙,一个扛着锄头,旁边还画了个冒着烟的灶台。
桂英笑着接过画,眼角弯起:“咱们丫儿真厉害。” 柱子蹲下来,帮丫儿拍掉身上的雪,手指不小心碰到她冻得发红的耳朵,丫儿咯咯笑:“柱子叔,你手比娘的还暖。”
这话让桂英的脸微微发烫,她赶紧转身往灶房走,假装添柴,却没注意到灶膛里的火已经很旺。柱子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像被暖炉烘着,软乎乎的 , 这些日子,他看着桂英从悲伤里慢慢缓过来,看着她为丫儿洗衣做饭,看着她在雪夜里缝补衣裳,心里的好感像雪下的草芽,悄悄冒了头。
可这份心思,很快就被村里的闲言碎语搅得七荤八素。
那天柱子送丫儿上学,刚走到村口,就听见王婶和李嫂在墙根下嘀咕:“你看桂英,男人刚走没多久,就留个外乡人在家里,孤男寡女的,早晚得出事。”
“就是!我昨天还看见柱子帮桂英劈柴,两人靠得近得很,指不定早就好上了!”
丫儿听不懂这些话,却看见柱子的脸沉了下来,她拉了拉柱子的手:“柱子叔,她们在说啥呀?” 柱子勉强笑了笑:“没说啥,咱们快上学去。”
可闲言碎语像雪球,越滚越大。有天桂英去村口小卖部买盐,老板娘一边找钱一边阴阳怪气:“桂英啊,不是我说你,男人走了是可怜,可也得注意名声,别让人戳脊梁骨。”
桂英的脸瞬间白了,攥着盐袋的手不停发抖,转身就往家跑。回到家,看见柱子正在帮丫儿修铅笔盒,阳光透过窗纸照在他身上,暖得晃眼。她想起村里人的话,心里又酸又涩 , 她知道柱子是好人,可在这闭塞的村里,孤男寡女的亲近,本就容易被说三道四。
“桂英姐,你咋了?脸这么白?” 柱子看见她,赶紧站起来。桂英摇了摇头,没敢说村里的闲话,只是转身往灶房走:“没咋,我去做饭。”
夜里,丫儿睡熟后,桂英坐在炕边缝衣裳,却总也缝不直针脚。柱子在柴房里,听着她屋里的动静,心里也不是滋味 , 他知道村里的闲话,也知道自己的身份敏感,可他舍不得离开这母女俩,更舍不得这份悄悄滋生的情愫。
第二天一早,柱子没像往常一样去扫雪,而是收拾了自己的东西。桂英看见他手里的布包,心里一紧:“柱子,你要走?”
柱子低下头,不敢看她的眼睛:“我在这儿,总让你被人说闲话,对你和丫儿不好。”
“谁说的?” 桂英的声音突然拔高,眼泪差点掉下来,“那些人就是闲的!你走了,我和丫儿咋办?谁帮我们劈柴?谁送丫儿上学?”
柱子愣住了,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心里的不舍翻涌上来。丫儿也跑过来,抱着他的腿:“柱子叔,你别走好不好?我以后不闹着要新棉鞋了,你别走。”
就在这时,院门口传来脚步声,是村支书,他手里拿着个信封:“桂英,这是大军工地寄来的抚恤金,还有……” 他看了眼柱子,又看了看桂英,叹了口气,“村里的闲话我也听说了,柱子是个好人,你们俩要是真有心思,就好好过日子,别管别人怎么说。”
村支书的话像颗定心丸,让两人都松了口气。柱子把布包放下,走到桂英身边:“桂英姐,我不走了,以后不管有啥闲话,我都陪着你和丫儿。”
桂英的眼泪掉了下来,却笑着点了点头。雪还在下,落在窗纸上,沙沙作响。丫儿拉着两人的手,蹦蹦跳跳地说:“太好了!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啦!”
柱子看着桂英的笑脸,心里满是坚定 ,就算有再多闲话,就算王老板的人还在找他,他也要守着这母女俩,守着这份在冬雪下悄悄萌发的情分,把日子过好。
村里的闲话还在继续,可柱子和桂英却不再在意。柱子每天依旧送丫儿上学,帮桂英劈柴、种地;桂英也依旧在他腿伤发作时,熬好草药。夕阳下,总能看见他们带着丫儿在田埂上散步,雪地里的脚印,一步步踩出安稳的模样,也踩碎了那些无聊的闲言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