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霜气刮在脸上疼,春杏刚蹲到白菜窖前,手指就冻得蜷成了团。昨晚她睁眼到后半夜,阿强那句 “跟我去深圳,一月挣一千” 总在耳边转,还有娘家妈捎来的口信 —— 哮喘又犯了,想她想得直哭。
“我要爸爸!” 院门口突然传来哭闹,是小叔子家的小虎,攥着张皱照片坐在门槛上,脸冻得通红。他爸去广州打工快一年,连个电话都没捎回。春杏走过去,把孩子拉到怀里:“婶子陪你堆雪人,叫上军娃和二柱好不好?” 小虎抽着鼻子点头,指腹把照片边缘蹭得发亮 —— 那是他爸唯一的念想。
刚哄走小虎,院外的自行车铃铛响得急。“春杏,深圳的信!” 邮递员老周举着信封喊。春杏心里一揪,锅铲 “当啷” 掉在锅里,玉米糊糊 “咕嘟” 溢出来都没察觉。信封上是阿强的字:后天回深圳,工厂找好了,管吃管住。
一千块啊!够给娘家妈买半年药,够给小虎买新棉袄,够她不用再看公婆脸色。可她走了,谁给公婆做饭?谁管小虎?万一男人哪天回来了,找不着她咋办?春杏捏着信,指节发白。
“火都快灭了!” 隔壁李婶挎着姜茶进来,一把关了灶火。她瞅着春杏魂不守舍的样,软声说:“咱娘们难就难在牵挂多,别自己扛着。” 说完又匆匆往二柱娘家赶 ,二柱昨晚咳得厉害,她熬了梨水送去。
春杏端着姜茶进屋,公婆倒先软了话。婆婆递过个布包:“给你妈买药用,昨天是我们话说重了。” 公公也点头:“你男人要是今年还不回,就不逼你了。” 春杏接过五十块钱,眼泪 “嗒” 地掉在碗沿上 ,她原以为公婆只嫌她。
往李秀兰家走时,春杏撞见二柱娘背着孩子往卫生院跑。二柱烧得迷迷糊糊,抓着春杏的手嘟囔:“春杏婶,我想爸爸,他说给我买玩具车……” 春杏塞给他颗糖,看着那单薄的背影,心里更乱了:她要是走了,这些娘们的难,谁来搭把手?
李秀兰家的门没关,军娃正蹲在石磨上画画。纸上三个小人,中间那个画成了大圈圈。“这是爸爸!” 军娃举着画笑,“妈妈说爸爸会陪我堆雪人。” 春杏摸了摸孩子的头,鼻子发酸 ,连娃都记不清爸爸的模样了。
“快进屋,红薯粥还热着。” 李秀兰端来碗粥,灶台上放着个旧信封,是老陈给的矿上账单。“这里记着赵寡妇他们的抚恤金,就是没见钱。” 李秀兰压低声音,“我怕牵连你们,没敢声张。”
“秀兰姐,阿强让我跟他去深圳。” 春杏攥着碗,声音发颤,“我想挣钱给我妈买药,可我放不下小虎,放不下这儿。”
李秀兰拍了拍她的手:“别急,再等等。咱娘们选路,得问心无愧。” 正说着,军娃跑进来,举着画喊:“我给小虎和二柱也画了爸爸!这样他们就不想爸爸了!”
春杏看着纸上歪歪扭扭的字,眼泪又掉了。孩子们的念想多简单,可她们这些当妈的,心里装着太多牵挂。
下午,春杏把阿强的信藏进木箱底,又把五十块钱寄回娘家。她拿起锄头去翻地 —— 不管走不走,眼下的活总得干。李秀兰则坐在灶膛边,对着账单发呆,最后一页藏着个地址,写着 “刘老板”,还有个电话号码。她抄下来藏进衣兜,心里犯嘀咕:这会不会是矿上案子的关键?
傍晚的炊烟绕着村子飘,小虎在院里堆雪人,二柱坐在门口吃梨,军娃追着他俩跑。春杏站在地里望山路,心里念着:再等三天,要是男人没消息,就跟阿强说,等她安排好家里再走。
李秀兰抱着军娃看日落,孩子靠在她怀里说:“妈,等爸爸回来,咱们也堆雪人。” 李秀兰点头,手却摸了摸衣兜里的纸条, 她不知道这纸条会带来啥,是麻烦还是希望,但她知道,得护好军娃,护好身边的娘们。
夜色渐浓,村里的灯一盏盏亮了。春杏在给公婆煮粥,李秀兰在缝棉鞋,李婶在给婆婆擦身子,二柱娘在煎药。窗纸上的影子,都是守着盼头的模样。春杏兜里的信,李秀兰衣兜里的纸条,像两颗没发芽的种子,等着天亮,等着能让日子暖起来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