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还没散,柱子就站在村口的老榆树下了。手里攥着那个磨得发毛的空布包,指尖反复摩挲着布角 , 今天是张叔堂哥返程的日子,按说该带着秀兰的回信回来了。雾里传来隐约的马蹄声时,他的心跳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赶紧往前凑了两步,眼睛死死盯着雾里的影子。
“柱子!在这儿等呢?” 张叔堂哥的声音从雾里钻出来,赶着辆装满山货的马车,车辕上挂着个瘪了的布包,却没看见信封的影子。柱子脸上的期待一下子僵住,脚步像被钉在地上,喉咙发紧得说不出话。直到马车走到跟前,他才颤着声问:“信…… 秀兰的回信呢?”
张叔堂哥跳下车,脸上带着歉意,伸手从怀里掏出个皱巴巴的信封 —— 正是柱子寄给秀兰的那封,封口还好好的。“没送到。” 他叹了口气,接过柱子递来的热水,猛灌了一口才接着说,“到秀兰村头时,遇上村支书,说秀兰半个月前就带着军娃走了,听说是去投奔远房亲戚,具体去了哪儿,没人知道。”
柱子手里的信封 “啪嗒” 掉在地上,他赶紧弯腰去捡,指尖却止不住地抖。信封上 “秀兰亲启” 四个字被汗水浸得发皱,像他此刻拧成一团的心。“走了?” 他重复着这两个字,声音发飘,“怎么会走了?她没说要去哪儿吗?” 张叔堂哥摇了摇头:“村支书说,走得急,只跟邻居打了声招呼,连行李都是临时收拾的。我在村里等了三天,也没见她回来,只能把信带回来了。”
雾慢慢散了,阳光落在柱子身上,却暖不透心里的凉。他捏着那封没送出去的信,指节捏得发白,脑子里反复想着张叔堂哥的话 —— 秀兰带着军娃走了,没说去哪儿。是遇到难处了?还是因为没收到他的信,以为他出了事?军娃会不会在半路哭着找爹?这些念头像乱箭似的,扎得他心口发疼。
“柱子,别太急。” 张叔堂哥拍了拍他的肩膀,“村支书说,秀兰走的时候带了不少东西,看着不像受了委屈,说不定是去亲戚家过好日子了。等过阵子,我再去那边问问,说不定能打听着消息。” 柱子点了点头,却没听进去多少,只是攥着那封信,像攥着最后一点希望,却又觉得那希望像泡沫似的,一捏就碎。
往家走的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长。脚下的石子硌得脚疼,却没他心里的疼厉害。路过麦地时,看着绿油油的麦苗,他突然就想起军娃小时候在田埂上跑的模样,想起孩子抱着他的腿喊 “爹别离开我”,眼泪突然就掉下来,砸在手里的信封上,晕开了字迹。
“爹!你怎么了?” 丫丫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手里还举着那个快蔫了的野菊花环。柱子赶紧擦了擦眼泪,把信藏在身后,勉强挤出个笑:“没事,刚才风吹迷了眼。” 桂英也走了出来,看见他手里藏着的东西,还有他通红的眼睛,心里立刻就明白了大半,却没立刻问,只是拉着丫丫往屋里走:“快进屋,外面风大,别冻着。”
进了屋,桂英把丫丫哄去里屋玩,才转身看着柱子,声音轻轻的:“信没送到?” 柱子点了点头,从身后拿出那封皱巴巴的信,递到她手里:“秀兰带着军娃走了,没人知道去了哪儿。” 桂英接过信,指尖碰到那冰凉的纸,心里也跟着一沉。她看着柱子失魂落魄的样子,伸手轻轻抱住他:“别太难过,她带着军娃走,肯定是为了孩子好,说不定过阵子就回来了。”
柱子靠在她肩上,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声音带着哽咽:“我连给她个交代都做不到,连军娃的面都没见着,我这个爹,太没用了。” 桂英拍着他的背,像哄孩子似的轻声安慰:“不是你没用,是缘分太巧。咱们再等等,张叔堂哥不是说会再去打听吗?总会有消息的。”
可柱子知道,这 “总会有消息” 的话,更像句安慰。他坐在桌边,看着那封没送出去的信,突然就觉得浑身没力气。他想起写信时的犹豫,想起等待时的焦虑,想起每次去村口盼信的期待,现在看来,都像场空欢喜。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得信纸轻轻晃,像是在嘲笑他的自作多情。
午饭时,柱子没吃多少,就说要去地里看看。桂英知道他想一个人静静,没多劝,只是把刚蒸好的窝头装在布兜里,递到他手里:“饿了就吃点,别扛着。” 柱子接过布兜,没说话,转身往地里走。看着他孤单的背影,桂英心里也不好受,却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秀兰和军娃能平平安安,希望柱子能早点放下这桩心事,希望他们的日子,能早点回到从前的安稳。
柱子在麦地边蹲了一下午,手里攥着那封没送出去的信,直到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风卷着麦苗晃,晃得他眼睛发花,竟觉得那些晃动的影子,都像秀兰带着军娃在走,越走越远,再也抓不住。他慢慢把信叠好,放进贴身的衣兜里,心里默默想:秀兰,不管你去了哪儿,不管能不能再见到你,我都会好好照顾桂英和丫丫,也会一直惦记着你和军娃,希望你们能好好的,能过上安稳的日子。
夕阳落下时,柱子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手里的布兜里,窝头还带着点温度。他往家走,脚步虽然沉重,却比来时多了点坚定 ,信没送到,心里的愧疚还在,但他不能一直沉浸在失落里,他还有桂英和丫丫要照顾,还有这个刚安稳下来的家要守护。
回到家时,院里的灯已经亮了。桂英正站在院门口等他,手里还拿着件厚外套:“外面凉,快穿上。丫丫炖了红薯,说要等你回来一起吃。” 柱子接过外套,心里暖了些。他走进屋,看见丫丫正坐在桌边,手里拿着个新编的草蚂蚱,看见他进来,赶紧递过来:“爹,这个给你,等军娃哥哥回来,我再给他编一个。”
柱子接过草蚂蚱,眼里满是温柔。他坐在桌边,看着桂英端上来的红薯,看着丫丫开心的笑脸,心里的失落慢慢淡了些。他知道,不管秀兰和军娃去了哪儿,不管这封信能不能送到,他都要好好过日子,好好守护眼前的幸福。因为他知道,这来之不易的安稳,不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桂英和丫丫,更是为了远方的秀兰和军娃 —— 他要好好的,才能在将来有机会见到他们时,给他们一个交代,给他们一份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