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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场行宫的夜,是被一层凝滞的寒意裹着的。连风都似不敢轻易穿过殿宇的飞檐,只在廊下徘徊,发出细碎的、如同呜咽般的声响,搅得人心神不宁。白日里猛虎袭驾的惊变,像一块巨石砸进平静的湖面,激起的涟漪非但没有随暮色消散,反而在行宫的每一处角落蔓延开来,渗进青砖地缝,浸入宫人眼底,连烛火跳动的光影里,都带着几分惶惶不安。

偏殿内,帐幔低垂,绣着缠枝莲纹的锦帘被夜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铺着明黄色锦缎的拔步床。慕容玦躺在床上,额间覆着一方浸了温水的素色绢帕,帕子边缘已被体温烘得微热,他却仍不时发出一声细碎的呓语,眉头紧紧锁着,像是在梦境里又撞见了那只双目赤红、獠牙森白的猛虎。少年天子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呼吸也比平日急促些 —— 白日里从马背上摔落时受的擦伤还在隐隐作痛,更甚的是那深入骨髓的恐惧,像藤蔓般缠在心上,夜里便化作低热,烧得他浑身发软。

殿内只点着两盏青铜宫灯,昏黄的光透过灯罩上镂空的云纹,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沈璃坐在床沿的梨花木凳上,凳面铺着厚厚的狐裘垫子,却衬得她身姿愈发挺拔。她穿着一身玄色常服,衣料是最普通的棉布,没有了劲装的凌厉,却更显沉静。她手中握着一把象牙柄的团扇,动作极轻地为慕容玦扇着风,扇面掠过空气时,只带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凉意,生怕惊扰了少年不安的睡眠。

“姑姑…… 别…… 别过来……”

慕容玦忽然喃喃出声,声音带着哭腔,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身下的锦被,指节泛白。沈璃的心猛地一揪,停下扇动的动作,俯身靠近,借着微弱的灯光凝视着他苍白稚嫩的睡颜。少年的睫毛很长,像两把小扇子,此刻却因恐惧而不停颤动;鼻翼微微翕动,嘴唇干裂,还残留着方才喝药时留下的苦涩痕迹。

白日里那声带着哭腔的 “姑姑”,又清晰地在耳畔响起。彼时慕容玦刚从鬼门关逃回来,浑身是土,抱着她的腰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那份全然的依赖与脆弱,像一根细针,反复刺着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可这份柔软很快就被更深的寒意覆盖 —— 能在守卫如此森严的春猎场策划出这样的阴谋,能让猛虎精准地冲破层层防线直扑御驾,幕后之人的胆子与手段,都远超她的预料。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慕容玦皱起的眉头,动作柔得像在呵护一件易碎的珍宝。指尖触到的皮肤滚烫,提醒着她这场惊吓对少年的伤害有多深。她想起慕容玦刚登基时的模样,那时他才十二岁,穿着不合身的龙袍,站在朝堂上面对百官的奏请,连说话都带着怯意,是她一步步教他批阅奏折、处理政务,教他骑射、练剑,盼着他能早日独当一面。可如今,有人竟连让他慢慢成长的机会都不肯给。

沈璃缓缓直起身,转身走向外间。不过几步的距离,她周身的气息却已彻底改变 —— 方才眼中的温柔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如寒冰般的冷冽,连肩背都绷得更直,仿佛一柄藏于鞘中的利剑骤然出鞘,寒芒四射,让殿内本就凝滞的空气更添了几分压迫感。连守在外间的宫人都察觉到了这份变化,原本垂首侍立的两个小太监,头埋得更低了,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青鸾。”

沈璃对着空无一人的内室低声唤道,声音里没有半分温度,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这两个字刚落,一道玄色身影便从屏风后的阴影中悄然浮现,动作轻得没有一丝声响,仿佛本就与那片黑暗融为一体。

来人是暗凰卫的统领青鸾。她穿着一身紧身的玄色劲装,衣料紧贴着身体,勾勒出纤细却有力的线条;脸上蒙着一块同样颜色的黑布,只露出一双沉静无波的眼睛,那双眼眸漆黑如墨,没有任何情绪,却能洞察一切细微的动静。她的腰间系着一把短匕,刀柄上刻着暗凰卫的标志 —— 一只展翅的玄鸟,在宫灯的微光下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

青鸾单膝跪地,膝盖落地时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她垂首待命,双手交叠放在膝前,姿态恭敬却不卑微,每一个动作都透着常年训练出的精准与利落:“属下在。”

“查。”

沈璃只说了一个字,却掷地有声,如同一块冰投入寒潭,激起的寒意让殿内的宫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望着外面漆黑的庭院,声音冷得像淬了冰:“那只老虎,从何而来,为何发狂,接触过何人,吃过什么饲料,经过哪些人的手,一丝一毫都不能漏。猎场上下,从御兽苑的饲养太监到外围的守卫士兵,从驱兽队的猎户到负责膳食的厨娘,所有相关人员,给本宫一寸一寸地筛,哪怕是他们三天前吃了什么饭,见了什么人,都要查得清清楚楚。”

“是。”

青鸾的回应低沉而平稳,没有多余的废话。话音未落,她的身影便再次融入屏风后的阴影,快得只剩下一道模糊的残影,仿佛从未出现过。外间的宫人你看我我看你,眼底都带着震惊 —— 他们只知道长公主身边有亲信,却从未想过会有这样如同鬼魅般的存在。

暗凰卫,是沈璃多年来精心编织的一张暗网,深埋于大曜帝国的肌理之下。这支部队的成员大多是孤儿,或是被沈璃从危难中救下的人,他们从小接受严苛的训练,精通追踪、潜伏、审讯、易容等各种技能,只效忠于沈璃一人。平日里,他们或许是市井中的小贩,或许是宫中的杂役,或许是边关的士兵,分散在帝国的各个角落,收集着各种情报;一旦沈璃有令,他们便会立刻行动,以最高效率完成任务。

此刻,这张暗网正以春猎行宫为中心,迅速铺开。

负责调查御兽苑的暗凰卫,化名 “阿福”,伪装成新来的杂役,混入了御兽苑的后勤房。御兽苑位于猎场西侧的山谷中,四周用木栅栏围着,里面分了十几个兽栏,分别关押着鹿、兔、熊、虎等用于狩猎的猛兽。阿福穿着粗布衣裳,手里提着一个装满草料的篮子,看似在打扫卫生,实则在仔细观察着每个兽栏的位置、守卫的换班时间,以及饲养太监的作息规律。

他注意到,关押那只发狂猛虎的兽栏,位于御兽苑最深处,靠近山谷的悬崖边,平日里很少有人靠近。兽栏的木门上,有几道新鲜的抓痕,木头的颜色比周围浅,显然是不久前才被损坏又修补好的。阿福趁着给其他兽栏添草料的间隙,悄悄靠近那只空兽栏,用手指摸了摸木门上的抓痕,指尖沾到了一点残留的兽毛 —— 那毛发黄,质地粗糙,与猛虎的皮毛一致。他又在兽栏周围的地面上仔细搜寻,在一处草丛里发现了一小撮黑色的粉末,凑近鼻尖闻了闻,没有任何气味,他便用一张油纸小心翼翼地将粉末包好,藏进了袖口。

与此同时,负责调查驱兽队的暗凰卫 “林风”,则伪装成迷路的猎户,找到了驱兽队的临时营地。驱兽队由二十多个经验丰富的猎户组成,他们的任务是在狩猎前,将御兽苑的猛兽驱赶到指定的狩猎区域。林风谎称自己是从附近村子来的,想跟着驱兽队学点本事,驱兽队的队长见他身材魁梧,又会些拳脚功夫,便暂时将他留了下来。

在与驱兽队员的闲聊中,林风得知,三日前驱兽队曾将那只猛虎从御兽苑驱赶到东部的山谷,准备用于次日的皇家狩猎。可就在昨日清晨,负责巡查的队员发现猛虎不见了,兽栏的木门被打开,地上有拖拽的痕迹。驱兽队队长立刻派人搜寻,却一无所获,直到今日上午,才听到猛虎在猎场中心发狂袭驾的消息。林风还注意到,驱兽队中有一个名叫 “王二” 的猎户,在谈论猛虎失踪的事情时,眼神闪烁,总是刻意避开他人的目光,而且昨日清晨,他声称自己肚子疼,没有参加巡查,有充足的时间作案。

负责调查守卫交接记录的暗凰卫 “月影”,则潜入了猎场守卫的值班室。值班室里有一个木制的柜子,里面存放着近一个月的守卫交接台账。月影穿着夜行衣,借着夜色的掩护,从屋顶的天窗潜入,轻轻落在地面上,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她走到柜子前,打开柜门,拿出了近三日的交接记录,用随身携带的火折子照明,仔细翻阅着。

记录上显示,每日的守卫分为三班,每班八个时辰,交接时间分别是卯时、未时和子时。昨日卯时的交接记录上,负责看守御兽苑外围的两名守卫,签名的字迹比平时潦草,而且交接时间比规定晚了一刻钟。月影还发现,记录上有一处涂改的痕迹,原本写的是 “一切正常”,后来被改成了 “无异常”,涂改的地方用指甲刮过,留下了淡淡的划痕。她用薄纸将这份交接记录拓印下来,又将台账放回原位,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值班室。

暗凰卫的调查,如同一张细密的网,将与猛虎相关的每一个环节都笼罩其中。他们收集到的线索,源源不断地汇总到青鸾手中,再由青鸾整理成密报,在深夜时分,送到沈璃的书房。

行宫的书房位于主殿的东侧,房间不大,却布置得简洁而庄重。书架上摆满了各类书籍,从经史子集到兵法谋略,应有尽有;书案上放着一方端砚,一支狼毫笔,还有几张摊开的奏折;墙上挂着一幅《千里江山图》,是前朝名家的手笔,画中山河壮丽,气势磅礴。

三日后的深夜,青鸾再次出现在书房。她依旧穿着玄色劲装,脸上蒙着黑布,手中捧着一份厚厚的密报,走到书案前,单膝跪地,将密报呈给沈璃:“主上,调查有结果了。”

沈璃坐在书案后的太师椅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她的面前放着一杯早已凉透的茶,杯中的茶叶沉在杯底,像极了此刻隐藏在暗处的阴谋。她拿起密报,缓缓翻开,目光落在上面,眼神越来越冷。

“主上,” 青鸾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冽,“经暗凰卫查证,那只猛虎的饲料中,被掺入了一种名为‘狂躁散’的药物。此药由曼陀罗花、附子、朱砂等多种药材炼制而成,无色无味,少量使用可使野兽亢奋,奔跑速度加快,便于驱赶围猎;但若剂量加大,便会破坏野兽的神经,使其陷入癫狂状态,失去理智,不分敌我,攻击性极强。”

沈璃的手指顿了顿,抬眸看向青鸾:“狂躁散的来源查到了吗?”

“查到了。” 青鸾点头,“这种药物原本是用于兽医治疗,后来被一些不法之徒利用,在黑市上流通。我们顺着药物的来源追查,发现御兽苑附近的一家药铺,在三日前曾卖出过曼陀罗花和附子,买主身材瘦小,说话声音尖细,与御兽苑的低等太监小德子的特征吻合。”

小德子,御兽苑的低等太监,今年十八岁,入宫才两年,平日里负责打扫兽栏、清洗饲料桶,偶尔也会帮着饲养太监准备少量的饲料。他性格懦弱,在御兽苑里常常被其他太监欺负,存在感极低,谁也没想到他会与猛虎发狂的事情有关。

“我们还在小德子的住处,搜出了残留的‘狂躁散’粉末,以及一张一百两的银票。” 青鸾继续说道,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和一张折叠的银票,放在书案上,“油纸包里的粉末,经过检验,与猛虎饲料中发现的‘狂躁散’成分一致。那张银票是由永昌侯府名下的‘裕丰钱庄’开具的,票面日期是三日前,也就是小德子购买药材的当天。”

永昌侯 —— 周显,太后周氏的亲弟弟,国舅爷,也是旧贵族集团的核心人物。他的祖上曾跟随太祖皇帝打天下,立下过赫赫战功,世袭永昌侯的爵位,在京城拥有大量的田产、商铺和作坊。近年来,沈璃辅佐慕容玦推行新政,改革赋税制度,限制贵族的土地兼并,触动了永昌侯等旧贵族的利益,他们便联合起来,多次在朝堂上反对新政,甚至暗中勾结地方官员,阻挠新政的实施。

沈璃拿起那张银票,指尖拂过票面的纹路,冰凉的纸张带着一丝厚重感。她看着银票上 “裕丰钱庄” 的印章,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永昌侯…… 倒是敢想敢做。”

“主上,小德子他……” 青鸾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禀报,“在我们找到他之前,已经在住处‘自尽’了。”

“自尽?” 沈璃重复着这两个字,眼神更冷了,“怎么死的?现场可有异常?”

“是用腰间的白绫上吊自尽的,死在他租住的民房里。” 青鸾回答道,“现场布置得毫无破绽,桌子上放着一封‘遗书’,上面写着自己一时疏忽,误将不洁的饲料喂给了猛虎,导致猛虎发狂,害怕被治罪,所以选择自尽。遗书的字迹,与小德子平时的笔迹一致,房间的门窗都是从里面锁上的,没有打斗的痕迹,看起来确实像是畏罪轻生。”

书房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烛火跳动的 “噼啪” 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沈璃将银票放回书案,靠在太师椅上,闭上眼睛,手指轻轻揉着眉心。她很清楚,小德子的 “自尽”,绝不是巧合。一个懦弱胆小的低等太监,即便真的犯了错,也只会想着逃跑或者求饶,绝不会如此干脆地自尽。这分明是有人在背后操纵,杀人灭口,想要切断所有线索。

怒火在沈璃的胸中翻腾,如同岩浆,几乎要破膛而出。这些旧贵族,为了维护自己的私利,竟然敢将主意打到一国之君的安危上,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策划谋杀!他们视皇权如无物,视人命如草芥,其心可诛!

可沈璃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知道,冲动解决不了问题。永昌侯府树大根深,与太后关系密切,在朝中还有不少依附于他的旧贵族官员,若是没有铁证,贸然动手,只会打草惊蛇。永昌侯必定会联合其他旧贵族,反咬一口,说她构陷勋贵,意图专权,到时候不仅无法惩治真凶,反而会引发朝局动荡,甚至可能影响到慕容玦的皇位稳定。这绝非她所愿。

一个更大胆、也更符合她风格的计划,在她的心中逐渐成型。

次日清晨,沈璃召集了随行的文武百官,在行宫的议事殿召开了紧急会议。议事殿内,气氛凝重,官员们按照品级高低依次站立,个个神色紧张,目光都集中在站在殿中央的沈璃身上。

沈璃穿着一身紫色的朝服,衣料上绣着四爪蟒纹,腰间系着玉带,头戴珠冠,神色平静,仿佛昨日的惊变从未发生过。她看着下方的官员,缓缓开口:“昨日春猎场上猛虎发狂一事,经本宫彻查,已查明缘由。乃是御兽苑的低等太监小德子,在准备猛虎饲料时,一时疏忽,误将混入了霉变草料的饲料喂给了猛虎,导致猛虎发狂。小德子害怕被治罪,已于昨夜在住处自尽。”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继续说道:“此事纯属意外,因小德子已畏罪自尽,便不再追究其他人的责任。但御兽苑的管理存在严重疏漏,即日起,御兽苑的总管太监被革职查办,由内务府重新选派得力之人接管;猎场的守卫也需加强,务必确保日后不再发生类似事件。”

官员们听到这个结果,大多松了口气。他们原本以为沈璃会借机严查,甚至牵连更多人,没想到她竟如此 “宽宏大量”,将此事定性为意外,草草了结。一些与永昌侯有关联的官员,更是暗自窃喜,认为沈璃终究是投鼠忌器,不敢与旧贵族集团正面抗衡。

只有少数几个心思缜密的官员,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对劲。他们注意到,沈璃在说 “意外” 二字时,眼神没有任何温度,而且提到小德子自尽时,语气平淡得有些异常。但他们也不敢多问,只能低着头,附和着沈璃的决定。

这场看似息事宁人的处理,像一层薄冰,暂时掩盖了水下汹涌的暗流。可所有人都不知道,真正的风暴,正在平静的表面下悄然酝酿。

几日后的一个下午,慕容玦的低热终于退了,脸色也恢复了些许血色,只是精神依旧有些恹恹的,常常坐在窗边发呆,眼神空洞,显然还没从那日的惊吓中完全恢复过来。沈璃没有让他立刻处理政务,而是让人将他带到了行宫书房旁的一间静室。

静室不大,布置得十分雅致。房间的一侧放着一张罗汉床,上面铺着软垫,床边的小几上放着一套茶具;另一侧的书架上,摆满了慕容玦平日里喜欢读的诗词话本;墙角的香炉里,焚着淡淡的檀香,那是用西域进贡的檀香木制成的,有宁神定惊的功效,烟气袅袅,在空气中弥漫开来,让人的心情渐渐平静。

沈璃没有屏退所有宫人,只留下了最信任的史官 “陈墨”。陈墨年约五十,头发花白,戴着一副老花镜,手里拿着一支毛笔和一个竹简,站在房间的角落,看似在整理书籍,实则在记录慕容玦与沈璃的对话。陈墨跟随先帝多年,为人正直,做事严谨,是沈璃特意挑选出来,负责记录慕容玦成长过程的史官。

沈璃亲自走到茶炉旁,为慕容玦斟了一杯温热的安神茶。茶杯是用汝窑烧制的青瓷杯,杯身莹润如玉,杯底印着 “御赐” 二字。她将茶杯递到慕容玦面前,语气温和,如同寻常长辈关心子侄:“陛下,这是用酸枣仁、百合、莲子熬制的安神茶,你尝尝,对平复心绪有好处。”

慕容玦坐在罗汉床上,接过茶杯,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心中泛起一丝暖意。他看着杯中清澈的茶水,水面映出自己苍白的脸庞,眼神中仍残留着一丝惊魂未定后的恍惚:“谢亚父关心,朕…… 朕已无大碍了。”

“真的无大碍了吗?” 沈璃在他身边坐下,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带着一丝担忧,“陛下这几日总是发呆,夜里也睡不安稳,莫非还在想那日的事情?”

慕容玦的身体微微一僵,握着茶杯的手指紧了紧,茶水晃出了几滴,落在他的手背上,带来一丝凉意。他抬起头,看向沈璃,眼中带着困惑和后怕:“亚父,那日的猛虎…… 真的是因为吃了霉变的饲料才发狂的吗?朕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那老虎的眼睛是红的,看起来很凶,像是…… 像是被人控制了一样。”

沈璃看着他眼中的疑惑,知道时机已经成熟。她轻轻点了点头,神色变得严肃起来:“陛下说得没错,那日之事,并非意外。小德子的‘疏忽’,背后藏着更深的恶意。”

她从袖中取出那份暗凰卫整理的密报,递给慕容玦:“陛下,这是暗凰卫查到的真相。你仔细看看,便知究竟是怎么回事。”

慕容玦接过密报,双手有些颤抖。他缓缓翻开,目光落在上面,一行行文字映入眼帘 ——“狂躁散”、“小德子”、“永昌侯府的银票”、“小德子自尽”……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锤子,重重地敲在他的心上。他的脸色一点点褪去血色,从苍白变得铁青,握着密报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指节泛白。

“永…… 永昌侯……” 慕容玦的声音带着不敢置信的颤抖,他抬起头,看向沈璃,眼中充满了愤怒和委屈,“他…… 他为何要如此对朕?朕是大曜的皇帝,是他的外甥!他怎么敢?!”

沈璃看着他激动的模样,没有立刻说话,而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试图安抚他的情绪:“陛下,你先冷静些。永昌侯之所以敢这么做,是因为权力。你坐在皇帝的位置上,推行的新政,触动了他和其他旧贵族的利益。他们占有大量的田产和商铺,却不用缴纳赋税;他们垄断了盐、铁等重要行业,从中牟取暴利。而陛下的新政,要求贵族与平民一样缴纳赋税,打破了他们的垄断,这无疑断了他们的财路。”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更何况,陛下日渐成长,越来越有帝王的风范,他们害怕陛下将来会彻底收回他们的特权,所以便想趁陛下羽翼未丰之时,制造混乱,甚至…… 取而代之。这次的猛虎事件,或许只是他们的一次试探,看看我们的反应,看看朝堂的态度。”

慕容玦的胸口剧烈起伏着,愤怒的火焰在他的眼中燃烧:“他们怎么能这么自私!为了自己的利益,竟然不顾朕的安危,不顾大曜的江山社稷!亚父,我们现在就下令,将永昌侯抓起来,治他的罪!”

“陛下,不可。” 沈璃摇了摇头,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们现在没有铁证。仅凭一张来源可以随意解释的银票,和一个死无对证的小德子,根本无法定永昌侯的罪。他是太后的亲弟弟,国舅爷,在朝中还有很多支持者。我们若贸然动手,他必定会反咬一口,说我们构陷勋贵,意图专权。到时候,朝堂上必定会分为两派,互相攻讦,引发动荡。这正是永昌侯想要看到的结果。”

慕容玦愣住了,他显然没有想到这么深的层面。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竟无言以对。他原本以为,只要查明真相,就能惩治真凶,却没想到其中还牵扯着这么复杂的朝堂斗争。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他低下头,看着手中的密报,眼神黯淡了许多:“那…… 难道就任由他们逍遥法外吗?这次是猛虎,下次他们还会用其他手段害朕,害大曜!”

“当然不。” 沈璃的语气斩钉截铁,凤眸中闪过一丝冷厉的光芒,“对待藏在暗处的毒蛇,一味地喊打喊杀,只会让它受惊逃窜,甚至反过来咬你一口。聪明的猎人,会选择更有耐心、也更有效的方法。陛下,今日亚父便教你,何为‘隐忍’,何为‘布局’。这不仅是帝王的权术,更是在这波诡云谲的朝堂中,活下去、并守住江山的根本。”

她微微前倾身体,压低声音,如同在传授什么不传之秘,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入慕容玦的耳中:“首先,要沉住气。对方此次出手,无论目的是试探还是谋杀,都是在观察我们的底线和反应。我们若立刻雷霆震怒,调动军队抓人,便正中了他们的下怀,暴露了我们的在意和底线。他们会知道,陛下害怕了,沈璃也有软肋。反之,我们表现得若无其事,甚至如现在这般,将大事化小,对外宣称是意外,他们反而会疑神疑鬼,摸不清我们的虚实。他们会想,沈璃是不是已经查到了什么,故意放长线钓大鱼?还是说,她根本不在乎这件事,有更重要的计划?这种不确定性,会让他们心生忌惮,不敢再轻易妄动。此乃‘示敌以弱,静观其变’。”

慕容玦抬起头,眼中的愤怒渐渐褪去,多了几分专注。他认真地听着沈璃的话,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密报的边缘,努力消化着这些远超他年龄的权谋之术。

“其次,要善用其弊。” 沈璃继续说道,“他们以为此事已了,我们不会再追究,警惕心便会放松。这正是我们的机会。暗凰卫会继续暗中监视永昌侯府的一举一动,包括他与哪些官员来往、他的家人有什么异常行为、他名下的商铺和钱庄有什么资金流动。只要他们还想继续搞阴谋,就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同时,我们还可以在朝堂上,做一些‘让步’。比如,在修订赋税制度时,暂时降低贵族的赋税比例;在选拔官员时,给旧贵族集团一些名额。这些‘让步’看似是我们妥协了,实则是在麻痹他们,让他们觉得自己的计划得逞了,变得更加得意忘形。人一旦得意,就容易犯错,到时候我们便能抓住他们的把柄。此乃‘欲擒故纵,伺机而动’。”

她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眼神变得更加锐利:“最后,要一击必中。要么不动,动,则必须要有十足的把握,能将对方连根拔起,使其永无翻身之日。这需要时间,需要耐心,更需要等待一个合适的契机。这个契机,可能是永昌侯再次犯错,比如私吞军饷、勾结外敌;也可能是朝局发生变化,比如太后病重,无法再为永昌侯提供庇护;还可能是其他旧贵族与永昌侯产生矛盾,互相揭发。届时,我们便可以将之前收集到的所有证据 —— 包括这次猛虎事件的线索、永昌侯贪赃枉法的记录、他与其他乱党勾结的书信 —— 一并公之于众,新账旧账一起清算。不仅要治永昌侯的罪,还要借此机会,削弱旧贵族集团的势力,将权力收归皇权。此乃‘谋定后动,雷霆万钧’。”

沈璃的声音在安静的静室中回荡,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打在慕容玦的心上。他看着沈璃,眼中充满了敬佩和醒悟。他终于明白,亚父教他的,不是一时的快意恩仇,而是一种更长远、更智慧的生存之道。圣贤书中说 “仁政爱民”,可现实的朝堂中,若没有足够的权谋和手段,连自己都保护不了,何谈保护百姓、守护江山?

他仿佛看到了一幅与以往认知截然不同的权力图景 —— 那图景幽深而复杂,充满了算计与危险,却也隐藏着掌控一切的力量。他心中的恐惧和委屈,渐渐被一种更加复杂的情绪所取代 —— 那是对权力本质的深切认知,是对自身责任的清醒认识,还有一丝…… 想要亲自掌控这一切的、隐秘的渴望。

“朕…… 明白了。” 慕容玦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沉稳些。他将密报轻轻放在桌上,目光坚定地看着沈璃,“亚父教诲,朕必铭记于心。隐忍,布局,等待时机。朕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冲动,会学会冷静思考,学会洞察人心,将来,朕要亲手守护这大曜江山,不让任何人再伤害朕,伤害朕的百姓。”

沈璃看着他眼中逐渐燃起的光芒,那光芒不再是以往的依赖,而是多了几分坚定和自信,如同雏鹰初次睁开眼睛,看到了广阔的天空。她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 有欣慰,她的努力没有白费,慕容玦正在快速成长,逐渐具备了帝王应有的素养;有怅然,她亲手将这个曾经天真烂漫的少年,推入了充满算计与危险的权力场,教会他用隐忍和权谋武装自己,这究竟是对是错?

可她知道,自己别无选择。大曜的江山,需要一位强大的帝王;慕容玦若想坐稳皇位,就必须学会面对这些黑暗。她能做的,就是在他成长的道路上,为他指引方向,为他扫清障碍,直到他能够独当一面。

“很好。” 沈璃颔首,将那份复杂的情绪压在心底,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陛下能明白这些,便是最大的进步。记住今日的感觉,记住这份愤怒与清醒。将来,你还会遇到更多的明枪暗箭,更多的阴谋诡计。但只要你时刻保持冷静的头脑,学会隐忍,善于布局,就没有人能撼动你的皇位,没有人能伤害你想保护的人。”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外面的阳光正好,春日的暖风吹了进来,带着草木的清香。庭院里的海棠花开得正艳,粉白的花瓣在阳光下泛着光泽,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可沈璃知道,这明媚的春光之下,早已暗藏了无数的阴影。永昌侯府的阴谋,旧贵族的反扑,甚至可能还有来自宫廷内部的觊觎,都像一张张无形的网,围绕在慕容玦的身边。

“永昌侯府……” 沈璃轻声自语,目光望向远方,仿佛能穿透层层殿宇,看到永昌侯府那朱红的大门,“便让他们再得意些时日吧。且看他们,能得意到几时。”

静室内,慕容玦拿起桌上的安神茶,一口饮尽。茶水的温热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心底最后一丝寒意。他看着沈璃的背影,心中充满了坚定 —— 他不会再是那个需要躲在姑姑身后的孩子,他要成为真正的帝王,用自己的双手,握住这万里江山的命运。

静室角落的阴影里,陈墨握着狼毫笔的手指微微蜷起,将最后一个字的收锋写得稳如磐石。那支笔杆已被他攥得泛出温润的包浆,是先帝在位时御赐的紫毫笔,笔杆上刻着细如蚊足的 “秉笔直书” 四字,陪伴他走过了二十余载史官生涯。此刻,笔尖悬在竹简上方,墨汁在灯影下泛着幽微的光,迟迟未落下 —— 方才沈璃与慕容玦的对话,每一个字都像重锤般砸在他心上,让他这位见惯了朝堂风浪的老臣,也需凝神片刻才能理清思绪。

竹简在他膝前摊开,已写满了三卷。竹片是精选的桂竹,经煮、晒、熏等多道工序处理,泛着淡淡的棕黄色,边缘被打磨得光滑如玉,避免划伤手指。每一片竹简上,他都用小楷工整地记录着对话,连慕容玦声音的颤抖、沈璃语气的转折都未曾遗漏 ——“帝闻‘狂躁散’,色变,指节泛白”“长公主言‘欲擒故纵’,帝眸渐亮”,这些细微的神态描写,是他作为史官的职业本能,也是对先帝嘱托的承诺。

他放下笔,左手轻轻揉了揉右腕 —— 常年握笔的缘故,腕间积了旧疾,阴雨天会隐隐作痛,此刻却因心绪激荡而忘了酸胀。他从怀中摸出一方素色绢帕,仔细擦了擦笔尖的残墨,动作缓慢而郑重,仿佛在梳理此刻纷乱的思绪。檀香的烟气从香炉中袅袅升起,缠绕着他的指尖,那是西域进贡的小叶紫檀香,燃时无烟,只余清冽的木质香气,是沈璃特意为慕容玦焚的,此刻却也让陈墨纷乱的心绪渐渐平复。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先落在沈璃身上。那位镇国长公主正站在窗边,玄色常服的衣角被春日的暖风轻轻掀起,露出里面素色的衬里。她的脊背挺得笔直,像极了先帝当年在御书房批阅奏折时的模样,只是先帝的背影带着帝王的威严,而沈璃的背影里,更多的是一种孤注一掷的守护。陈墨想起三年前先帝崩逝的那个冬夜,沈璃穿着染血的铠甲从北疆赶回,在乾清宫的灵前,她握着年仅十二岁的慕容玦的手,对满朝文武说 “有本宫在,谁敢动陛下一根手指”,那时她眼中的坚定,与此刻望着窗外海棠花的沉静,竟有着奇妙的呼应。

他的目光缓缓移向慕容玦,心中泛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波澜。少年天子正坐在罗汉床上,手中捧着那杯早已凉透的安神茶,茶杯是汝窑的天青釉,杯沿沾着一点茶渍,却被他握得安稳。陈墨记得,慕容玦刚登基时,连端起御赐的茶杯都会手抖,第一次面对百官奏请时,声音细得像蚊子叫,需要沈璃在一旁轻声提醒才能说完话。而此刻,少年的肩膀不再瑟缩,眼神也褪去了往日的怯懦,望着沈璃背影的目光里,有敬佩,有醒悟,还有一丝从未有过的坚定 —— 那是一种真正意识到 “帝王” 二字重量的眼神,是从 “被保护者” 向 “守护者” 转变的开始。

陈墨的眼中渐渐泛起一层温润的光,那不是老泪纵横的激动,而是一种如释重负的欣慰。他想起先帝临终前,拉着他的手说 “陈墨,朕走后,玦儿就拜托你了,帮朕看着他长大,看着他成为一个好皇帝”。那时他跪在龙床前,泣不成声地应下,心中却满是忧虑 —— 朝堂暗流汹涌,旧贵族虎视眈眈,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如何能撑起这万里江山?可此刻,他看到慕容玦听沈璃讲 “隐忍”“布局” 时,不再是茫然无措,而是能微微颔首,甚至能说出 “朕必铭记于心”,他知道,先帝的嘱托,他没有辜负;大曜的未来,终于有了一丝可盼的光亮。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静室,落在书案上那份摊开的密报上。虽隔着几步远,他看不清上面的字迹,却能猜到那是暗凰卫的调查结果 —— 这些日子,他不止一次在深夜看到玄色身影掠过行宫的回廊,也不止一次听到沈璃的书房里传来低低的对话声。他知道沈璃手中有一张隐秘的暗网,却从不多问,只在记录帝王言行时,悄悄将这些 “无声的线索” 记在心底。此刻他才明白,沈璃对外宣称 “小德子疏忽致猛虎发狂” 的息事宁人,并非投鼠忌器,而是一场更大布局的开始:她故意放出 “不再追究” 的信号,是为了让永昌侯府放松警惕;她留下自己记录这席对话,是为了让这份 “帝王教育” 有证可查;她让暗凰卫继续追查,是为了收集更多足以将旧贵族连根拔起的铁证。

陈墨的手指轻轻敲了敲膝前的竹简,心中忽然浮现出先帝生前最爱的那盘紫檀木棋盘。棋盘上的格子纵横交错,像极了此刻的朝局:沈璃是执棋者,看似步步退让,实则每一步都暗藏杀机;慕容玦是正在成长的新棋者,在执棋者的指引下,渐渐学会看清棋盘上的暗流;永昌侯府是跳得最欢的 “黑棋”,以为自己掌控了局势,却不知早已落入对方布下的圈套;而那些观望的官员、沉默的宗室,是棋盘上尚未落定的 “闲子”,他们的选择,将决定这盘棋最终的走向。

他想起三日前,在行宫的回廊上,偶遇永昌侯府的管家,那人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神色倨傲地走向太后的偏殿,路过他时,甚至没有停下行礼 —— 旧贵族的嚣张,早已深入骨髓。那时他便隐隐担忧,这些人若不加以约束,迟早会酿成大祸。而此刻,他看到沈璃布下的局,才明白 “欲擒故纵” 的深意:让永昌侯再得意些时日,让他们在放松警惕时露出更多马脚,让他们的贪婪和狂妄,成为最终毁灭自己的导火索。

檀香的烟气渐渐淡了,窗外的海棠花不知何时飘进了一片花瓣,落在陈墨的竹简上,粉白的花瓣衬着棕黄的竹片,竟有种奇异的和谐。他轻轻拂去花瓣,指尖触到竹简上 “帝王教育” 四字,忽然觉得这四个字远比书本上的 “仁政”“礼乐” 更沉重 —— 真正的帝王教育,从来不是在温室里读圣贤书,而是在血与火的考验中学会生存,在阴谋与背叛中学会洞察,在隐忍与等待中学会布局。沈璃教给慕容玦的,不是如何做一个 “仁君” 的虚名,而是如何做一个能守护江山、保护百姓的 “强者”。

他再次拿起笔,蘸了蘸墨,在竹简上缓缓写下:“春猎惊变后三日,帝居静室,闻长公主论权谋,知‘隐忍’‘布局’之要,神色定,不复往日怯懦。长公主布暗局,待旧贵族露马脚,欲一举清之。史官墨观之,知帝之王途,自此始矣。” 字迹依旧工整,却比之前多了几分力透纸背的坚定,仿佛在为这场悄然完成的帝王教育,画上一个郑重的注脚。

窗外的阳光渐渐西斜,透过窗棂洒在竹简上,将字迹染成温暖的金色。陈墨放下笔,望着沈璃和慕容玦的身影,心中忽然安定下来。他知道,这场针对旧贵族的布局,才刚刚开始;慕容玦的帝王之路,也才迈出第一步。未来的朝局,或许依旧充满风雨,或许依旧杀机四伏,但他相信,有沈璃的守护,有慕容玦的成长,大曜的江山,终将渡过这场危机,迎来真正的太平。

他将竹简小心翼翼地卷起来,用丝绳系好,放入怀中 —— 这卷记录,将成为大曜史书上的一段隐秘,待日后慕容玦真正独掌大权时,或许会被重新翻开,那时的少年天子,或许会想起这个春日的午后,在静室里学到的第一课:权力的棋盘上,落子无声,却每一步都需深思熟虑;帝王的道路上,没有退路,唯有勇往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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