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丁家老宅的休养，时光仿佛被拉缓。庭院深深，草木寂寂，只有偶尔响起的、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和药炉袅袅的烟气，提醒着这里尚有生机。
许今朝和谢执在厢房中静养了七日。
这七日里，许今朝的体力基本恢复，肩胛的旧疤淡得几乎看不见，唯有体内灵力的运转，还带着一丝穿越时空与历经鏖战后的滞涩感，需要更多时间慢慢温养。
谢执的恢复则更为显着，却也更为惊人。起初两日，他几乎都在沉睡般的深度调息中度过，脸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得让许今朝时时悬心。丁屿禾悄悄请来的、信得过的老中医隔着帘子诊脉后，只皱眉摇头，说脉象古怪，似有沉疴旧伤，又似生机初萌，非寻常药石可医，只能静养。
然而从第三日开始，谢执的状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他不再长时间昏睡，能自己起身缓慢活动，虽然动作依旧带着久卧的僵硬，但那股属于强者的、内敛而磅礴的冰寒气息，开始一丝丝重新凝聚。到第七日，他已能在庭院中缓步行走片刻，面色虽仍显苍白，但眼神已然恢复了惯有的清明锐利，只是偶尔眼底深处会掠过一丝极淡的疲惫，显示着五百年魂体分离与重新融合带来的深层损耗，并非短短几日可以消除。
这日午后，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室内投下斑驳光影。谢执倚在窗边一张老旧的藤椅上，闭目养神。许今朝坐在他对面，手里拿着丁屿禾悄悄送进来的一个平板电脑，正在浏览加密频道里传来的、过去三个月的重要信息简报。
越看，他的眉头蹙得越紧。
简报内容零碎而压抑，拼凑出一幅暗流汹涌的图景：
时间确认： 自姜家守陵之地那场激战，他和谢执被巡天令卷入时空异常点，到如今在丁家苏醒，现代时间线已经过去了整整三个月。这三个月，足够发生很多事情。
五脉现状： 姜家自那日后彻底转入地下，所有已知据点皆空，联络方式全部更换，如同水滴汇入大海，无迹可寻。齐家在协助丁家脱困、并按照姜怀远最后指令进行了一轮紧急人员疏散和资产转移后，也大幅收缩了活动范围，核心成员行踪成谜，只通过少数绝对可靠的暗线与丁家等保持最低限度的必要联系。丁家是受损相对最重，却也因祸得福（在姜月援手下基本恢复）而暂时停留在明面的一个，但主要力量也已转入幕后，目前由伤势未愈的丁静芸遥控，丁屿禾表面主持。剩下两脉近乎断绝了与外界的主动联系。
归墟动向： 这是最令人心悸的部分。简报显示，归墟在这三个月里异常活跃，但行动模式更加隐秘和分散。他们似乎在全球范围内有目的地收集一些“特定物品”——年代久远的祭祀礼器、蕴含特殊能量的陨石碎片、某些古老教派或神秘社团的圣物、甚至是一些近代着名灵异事件相关的“遗物”。这些物品看似杂乱，但初步分析，似乎都与“仪式”、“召唤”、“时空锚点”或“能量汇聚”等概念隐隐相关。简报末尾附了一份极简清单，许今朝一眼扫过，心头猛地一跳——清单角落里，赫然有“疑似蕴含时空波动之古镜残片”和“刻有逆源纹饰之血铜钱”的记录，虽然标注为“传闻未证实”，但已足够触目惊心。
与此同时，归墟并未停止对五脉及相关势力的骚扰。简报提及数起针对五脉外围成员、盟友企业甚至只是有过接触的学者的“意外事故”、精神恐吓或离奇失踪事件。手法干净利落，几乎不留痕迹，但矛头直指五脉的社交网络与情报网，意图非常明显：持续施加压力，制造恐慌，切断五脉与外界的联系，逼迫他们露出破绽。
溯源印残留： 这是简报中一个不起眼、却让许今朝瞳孔骤缩的备注。在描述姜家守陵之地事后勘查（由齐家秘密进行）时提到，核心冰窟区域除了战斗痕迹和姜家自毁程序的残留，还检测到一种“极高层次、性质不明、具有时空回溯倾向的能量印记余波”，推测与巡天令最后爆发及许、谢二人消失有关。该余波已被特殊容器收集封存，但目前无人能解析。简报特别用红字标注：“据隐秘情报源暗示，敌对势力（指归墟）可能也在积极搜寻并试图捕获类似能量印记，用途不明，威胁等级：极高。”
合上平板，许今朝感到一阵寒意从脊椎窜起。墨渊……他果然没有放弃。他不仅得到了部分星钥，污染了量天尺（简报中未提及量天尺具体下落，但许今朝心知肚明），甚至可能察觉到了溯源印与时空的联系，正在试图搜集这种力量！他想做什么？更深入地干涉时空？还是……有更可怕的图谋？
“看完了？”谢执不知何时睁开了眼，冰蓝色的眼眸平静地看向他。
许今朝点点头，将简报的核心内容，特别是归墟收集物品、骚扰五脉、以及可能也在寻找溯源印残留的情况，简明扼要地转述给谢执。
谢执听完，沉默了片刻。阳光落在他霜白的长发和苍白的侧脸上，给他镀上了一层近乎虚幻的柔光，但他周身的气息却一点点冷硬起来。
“收集外物，布置场域，是为‘借势’。”谢执缓缓开口，声音清冷如冰泉，“骚扰逼迫，是为‘乱心’。搜寻时空印记……”他冰蓝色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锐利的光，“其所图，恐怕不止于此界，亦不止于当下。”
许今朝心头一凛：“你是说……”
“墨渊此人，野心极大，心思缜密，且……似乎对时空之道有异乎寻常的执着与了解。”谢执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藤椅扶手上轻轻敲击，“他既能篡改记忆碎片，投放于未来为饵，又能精准追踪巡天令引发的时空涟漪……如今搜寻溯源印这等涉及时空本源的印记余波，其目的，绝非仅仅为了追踪你我。”
他看向许今朝，目光深邃：“或许，他想要的，是掌握某种‘钥匙’——能够更自如地穿梭、干涉、乃至……扭曲不同时空节点之间联系的‘钥匙’。若真如此，其危害将远超单纯颠覆此界秩序。”
许今朝倒吸一口凉气。这个猜测太过惊人，但结合归墟跨越时空的布局、对星钥和量天尺的执着、以及现在这种有目的的收集行为，却又显得合情合理。墨渊，到底在下一盘多大的棋？
“我们必须尽快找到林序和辜瑜，整合所有信息，并设法联系上姜家。”许今朝沉声道，“姜家掌握‘梦蛊’和‘匿灵’秘法，对魂体与隐匿之道了解最深，他们可能掌握更多关于归墟真正目的的信息。”
谢执颔首：“你恢复如何？”
“基本无碍了。”许今朝活动了一下手腕，“你呢？”
谢执站起身，动作虽缓，却已稳当许多。“可战。”
短短两个字，却让许今朝心中一定。只要谢执在，无论面对什么，似乎都有了底气和方向。
“那我们去‘今朝设计室’。”许今朝也站了起来，“辜榆在等我们。而且，那里有我和他这些年积累的一些……非正规渠道的信息和资源，或许能帮我们理清一些线索。”
两人正准备去向丁屿禾辞行，并商议后续联络方式，厢房的门却被轻轻叩响。
丁屿禾端着一个托盘进来，上面除了茶水，还有一部老式的、不带任何智能功能的加密卫星电话。
“今朝，谢师祖。”丁屿禾将电话放在桌上，脸色有些凝重，“刚刚接到的，最高级别加密线路，指名找你们二位。信号来源……无法追踪，但加密方式是五脉核心长老级以上才能使用的。”
许今朝和谢执对视一眼。
会是谁？姜怀远？齐修远？还是……其他隐藏起来的五脉核心？
许今朝上前，拿起了那部沉重的卫星电话，按下了接听键。
话筒里，传来一个经过变声处理、却依旧能听出沉重与疲惫感的声音，说的第一句话，就让许今朝和谢执的神色同时一变：
“许小友，师祖。长话短说，我是姜怀远。我们可能……有麻烦了。关于‘溯源印’，关于墨渊真正想找的东西，我们刚刚发现了一些……更可怕的线索。”
卫星电话那头，姜怀远的声音透过变声器传来，带着一种罕见的沉重与紧迫，仿佛压在喉咙里的石块。
“师祖当年在黑玄山濒死之际，掷入深渊裂隙的那枚玉简，你们可还记得？”姜怀远没有寒暄，直接切入核心。
许今朝心头猛地一跳，下意识看向谢执。谢执冰蓝色的眼眸微微眯起，显然也回忆起了那个最后的、信任的动作。他对着许今朝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记得。”许今朝沉声道，“那里面是……”
“是巡天一脉，或者说更早之前交付给许清源的一些……推演与警示。”姜怀远的声音压低了几分，“玉简本身材质特殊，能在极端环境下保存信息。它坠入的，也并非普通深渊裂隙，而是黑玄山地脉深处一处与‘虚无之隙’有微弱连接的裂缝。我姜家先祖姜云升，后来耗费巨大代价，才在归墟彻底掌控那片区域前，冒险将其寻回。”
许今朝呼吸一窒。那枚玉简，竟然被姜家找回来了！里面会是什么？
“玉简内容一直被封存，因为其中信息……太过惊人，且需要特定条件才能完全解读。”姜怀远继续道，“直到不久前，我们结合归墟这三个月来的动向，以及齐家提供的一些古代禁忌仪轨残篇，还有……你们带回来的‘现实’，才终于拼凑出部分真相。”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归墟所图，确实远不止颠覆现世秩序。他们寻找星钥，污染量天尺，觊觎谢前辈的道体，搜集特定古物和时空印记……这一切，都指向一个古老得近乎传说的概念——‘归墟之门’。”
“归墟之门？”许今朝重复，这个词带着不祥的预感。
“并非他们自称的‘归墟’，而是更本质的……据说在天地初开，清浊未分之时，存在过一些连接不同‘层面’或‘状态’宇宙的‘裂隙’或‘节点’。”姜怀远的语气带着深深的忌惮，“后世称之为‘混沌之痕’、‘归墟之门’。它们大多早已湮灭或自我闭合，但记载中，若以特定方式，汇聚足够多混乱、破灭、时空扭曲之力，再辅以恰当的‘钥匙’与‘容器’，或许……能强行撕开一道临时的‘门扉’。”
谢执的声音冷然响起：“门后，是什么？”
姜怀远沉默了几秒，才缓缓道：“记载不一。有说是纯粹的‘虚无’与‘混乱’，有说是被放逐的‘旧日法则’，也有说……是另一个同样渴望着‘降临’或‘回归’的……‘彼端’。唯一确定的是，那绝非此界生灵所能理解或承受之物。一旦打开，后果不堪设想。”
许今朝感到一股寒意爬上脊背。墨渊的疯狂，远超他的想象！他不仅要打破此界的秩序，还想引来界外不可名状之物？！
“他们需要的‘钥匙’和‘容器’……”许今朝声音干涩。
“星钥，可能指向‘门’的坐标或稳定通道。被污染的‘灭界秽尺’，或许是作为引导或承载那种混乱能量的‘导体’。”姜怀远的声音越发凝重，“而谢前辈的不灭冰魄道体，因其极致的‘纯净’与‘稳定’特质，在被彻底污染扭曲后，反而有可能成为承受‘门’开启时恐怖反冲与能量灌输的……‘最坚固的锚点’或‘接收器’。”
所以，从一开始，谢执就是他们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环！不仅仅是用来对付正道的武器，更是作为开启恐怖之门的“祭品”与“基石”！
“那溯源印的残留……”许今朝想到简报中的红字备注。
“那是‘时序’的痕迹，是穿越过时空壁垒的证明。”姜怀远语气急促起来，“墨渊搜寻这个，很可能是想用它来……‘校准’门的开启时机，或者，强行将‘门’的影响，投射到特定的时间点上去！我们最新截获的零星信息显示，归墟似乎对‘特定历史节点’的扰动异常感兴趣，而不仅仅满足于现代。若他们真能掌握利用时空印记的方法……”
后果不堪设想。他们可能不仅要在现代对抗归墟，还要防备他们对过去关键节点的破坏，那将彻底改写历史，让一切努力化为乌有！
“你们现在在哪里？需要什么帮助？”许今朝立刻问道。
“我们很安全，但位置不能透露，通讯也不能太久。”姜怀远语速加快，“打这个电话，一是告知师祖墨渊的真正目标，二是有两件事需要拜托师祖去做。”
“第一，立刻找到林序和辜榆小友，他们手头可能有我们不知道、但归墟却在追查的关键信息碎片。尤其是辜榆的眼睛和他家族的一些渊源，可能涉及到古代‘观测者’的传承，对识别‘门’的征兆或归墟的隐藏布置至关重要。”
“第二，许小友，你要特别注意你自己的身体状况。巡天令与你彻底融合，又经历了两次跨越时空的冲击，你的体质可能正在发生某种我们未知的变化。姜月之前为你检查时，就发现你体内有时空能量残留的迹象，与寻常灵力迥异。这种变化，可能是一把双刃剑。务必小心。”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姜怀远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微不可闻，“师祖您刚刚苏醒，魂体与肉身尚未完全稳固，短期内切忌强行催动本源力量，尤其是动用与量天尺相关的神通。归墟对谢前辈的感应恐怕比我们想象的更敏锐，一旦有较强的同源力量波动，可能会暴露你们的位置。保存实力，隐匿行踪，查明真相，等待时机。”
“我们会通过丁家这条线，在必要时用同样方式联系你们。保重！”
话音落下，通讯戛然而止，只剩下一片忙音。
许今朝缓缓放下卫星电话，手心里都是冷汗。信息量太大，冲击太强。墨渊的图谋之恐怖，远超他最坏的设想。而自己和谢执，似乎都成了这个疯狂计划中不可或缺的“零件”。
谢执一直沉默地听着，此刻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却带着一股凝实的冷意：“‘归墟之门’……哼，痴心妄想。”
他看向许今朝，冰蓝色的眼眸深处仿佛有寒冰在燃烧：“我的躯体，我的道，岂容邪魔亵渎染指，作为开启灾祸之门的垫脚石。”
这句话说得平静，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与傲然。许今朝看着他，心中那因姜怀远警告而升起的寒意，竟奇异地被驱散了几分。是啊，谢执从来都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
“姜长老说的对，我们现在需要信息，需要找到林序和辜瑜。”许今朝整理思绪，“然后，必须弄清楚归墟到底在哪些‘历史节点’做了手脚，他们寻找的‘时空奇点’又是什么。还有……”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我身上的变化……”
谢执的目光也随之落在他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你可有不适？”
许今朝摇头：“没有明显不适，灵力运转反而比之前更顺畅了一些，只是……感觉灵力里多了一点我说不清的东西，很微弱，像是……更‘空’或者更‘广’。”
谢执若有所思：“巡天令本就有观测、定位、巡守之能，涉及时空亦在情理之中。你既与之融合，有些许异变也不足为奇。只是如姜怀远所言，需谨慎观察，不可妄动。”
两人正说着，房门再次被轻轻推开，丁屿禾探进头来，脸上带着忧虑：“师祖，刚才……是不是姜爷爷？”
许今朝点点头，没有隐瞒，将姜怀远警告的核心内容——关于“归墟之门”的恐怖图谋，以及需要找到林序和辜瑜的急迫性，简要告知了丁屿禾。有些细节，比如许今朝自身的变化，他略去了，并非不信任，而是不想让这个已经承担太多的女孩更加担忧。
丁屿禾听得小脸发白，手指紧紧攥着衣角，但眼神却迅速变得坚定：“我明白了，你们放心去找林序和辜榆。丁家这边，我会看好，也会继续通过我们的渠道收集信息，特别是关于历史异常记录和古代‘观测者’传说的部分。”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妈妈和长老们虽然还在静养，但意识是清醒的，我会把情况告诉他们，他们经验丰富，或许能提供一些思路。另外……齐伯伯那边，我也会想办法用最安全的方式，把‘归墟之门’的警告传过去。”
看着她明明害怕却努力坚强的样子，许今朝心中微软，上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辛苦你了，小鱼。自己也要多注意安全，有任何不对劲，立刻按照你们准备好的应急方案撤离，不要犹豫。”
丁屿禾用力点头：“嗯！你们也是！”
事不宜迟，许今朝和谢执稍作收拾，便准备出发前往“今朝设计室”。丁屿禾早已准备好了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钥匙和一份准备好的、避开主要监控路线的简易地图交给了许今朝。
“车子是登记在无关第三方名下的，很干净。路线我标出来了，尽量走老路和县道，虽然慢点，但安全。”丁屿禾叮嘱道
“放心。”许今朝接过钥匙，最后看了一眼这座在暮色中显得格外静谧也格外坚韧的老宅，转身为谢执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谢执坐进车内，动作依旧带着几分属于另一个时代的生疏，但已比之前自如许多。许今朝绕到驾驶座，发动了汽车。
引擎低鸣，车子缓缓驶离丁家老宅，融入苍茫的暮色之中。
车内一片安静。许今朝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按照地图的指引，拐上了一条车流稀少的旧公路。谢执则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霜白的长发有几缕垂落肩头，在窗外流转的灯光下泛着清冷的光泽。
开了约莫半个小时，天色完全黑透。公路两旁是连绵的丘陵和零星的田野，远处偶尔有几点灯火，更显得荒野空旷寂寥。
许今朝的心却并不平静。姜怀远的话如同警钟，不断在他脑海中回响。归墟之门，历史节点，时空奇点，自身的变化……还有身边这个人，所承受和即将面对的一切。
他忍不住侧头看了一眼谢执。似乎感应到他的目光，谢执睁开了眼，冰蓝色的眼眸在黑暗中依然清明。
“担心？”谢执忽然问。
许今朝愣了一下，苦笑：“有点。感觉……敌人比我们想象的更庞大，更疯狂，而我们……”
“而我们刚刚重逢，力量未复，盟友星散，前路迷雾重重。”谢执接过了他的话，语气平淡地陈述着事实。
许今朝默然。
“但那又如何？”谢执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斩断迷茫的力量，“五百年前，玄云观覆灭，我身负血仇，手持半截断剑，前路又何尝不是绝境？你从未来而归，背负‘背叛’之名，孑然一身面对两界阴谋时，又可曾有过退路？”
他转过头，冰蓝色的眼眸在黑暗中直视着许今朝，一字一句，清晰而笃定：
“许今朝，路是走出来的，不是看出来的。敌人再强，图谋再大，无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从前我能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重建玄云观，如今你我二人，难道还惧他一个藏头露尾、痴想天开的墨渊不成？”
“一起，走下去便是。”
这番话，没有任何慷慨激昂的辞藻，却带着谢执独有的冷硬与理所当然，如同一阵凛冽却清心的寒风，瞬间吹散了许今朝心头的阴霾与迟疑。
是啊，担心又有何用？
许今朝深吸一口气，再吐出时，眼神已经重新变得坚定。他握紧了方向盘，脚下微微用力，车速平稳地提升。
“嗯，一起走下去。”他低声回应，声音不大，却重若千钧。
车灯划破黑暗，向着城市的方向，向着那个名为“家”的等待，也向着未知却必须面对的挑战，坚定驶去。
而在他们身后遥远的黑暗中，在常人无法感知的维度，几道模糊扭曲、脸上旋转着幽暗漩涡的影子，如同鬼魅般悄然浮现，又无声地散去，只留下原地一丝极淡的、令人不安的秽力残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