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物流园区的安全屋浸在薄青色的微光里。顾景辰是最先醒的,肋骨的钝痛让他难以安睡。他侧过头,看见苏挽秋蜷在旁边的行军床上,呼吸均匀,眉心却微微蹙着,像是在梦里也背负着重量。
她的脸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清晰——睫毛投下细密的阴影,嘴唇紧抿,下颌线绷着一种下意识的警惕。顾景辰静静地看着,心里某个地方柔软地塌陷下去。昨晚那句“我可能比想象中更在意你”说出口后,他自己都有些惊讶,但更多的是如释重负。在生与死的边缘行走太久,有些真心话,他不想等到来不及说。
苏挽秋动了动,缓缓睁开眼。起初的几秒眼神是茫然的,然后迅速聚焦,恢复了惯有的清明。她转头,对上顾景辰的视线。
“你醒了。”顾景辰轻声说,声音带着刚醒的低哑,“伤口疼吗?”
苏挽秋摇头,撑坐起来。脚踝的肿胀消了些,但走动时依然刺痛。她看向工作区——Z趴在操作台上睡着了,屏幕还亮着,显示着复杂的监控画面;林辰躺在角落的垫子上,眉头紧锁,睡得很不安稳。
“我去弄点吃的。”顾景辰想起身。
“你别动。”苏挽秋按住他,“我来。”
简易厨房里只有简单的食材:鸡蛋、面包、速食粥。苏挽秋动作生疏地加热食物——前世她是苏家大小姐,今生又被傅时衍圈养,真正自己动手的机会少得可怜。煎蛋时油溅出来,烫红了她手背一小片。
“小心。”顾景辰不知何时挪到了厨房边,靠在门框上看着她。
苏挽秋快速把手放到水龙头下冲了冲,摇摇头示意没事。她把简单的早餐端到小桌上时,林辰和Z也醒了。
四人围坐着吃这顿简陋却温暖的早餐。阳光逐渐强烈起来,从仓库高窗斜射而入,照亮空气中浮动的微尘。
“昨晚我追踪了‘夜鸮’那个探子的最踪去向。”Z咬了口面包,眼睛还盯着随身平板上的数据,“他消失在城北工业区后,那片区域的网络活动有明显异常——不是完全的信号屏蔽,而是一种有规律的干扰模式,很像军用级别的通讯防护。”
林辰放下勺子:“如果是军用级别……‘夜鸮’的来历就比我们想的更复杂。他们不可能是普通的商业间谍或犯罪组织。”
“我调取了工业区的地下结构图。”Z调出地图投影在墙上,“那片区域下方有冷战时期修建的三层地下掩体,相互连通,总面积超过五万平方米。如果‘夜鸮’真的把据点设在那里,他们的人数和资源都不可小觑。”
顾景辰的表情凝重起来:“委员会在之前的全球简报里提到过,有几个大国在秘密进行激进的基因武器研究,代号各异,但都有一个共同特征——追求‘完美士兵’或‘超级人类’。”他看向苏挽秋,“你母亲的研究,尤其是基因锁理论,如果被用于军事目的……”
他没说完,但所有人都明白那个“如果”的可怕。
苏挽秋握紧了手中的勺子。母亲的笔记里写满了对生命的敬畏和对伦理的坚守,她无法想象那些研究被扭曲成武器。
“今天我需要去一趟委员会的安全实验室。”顾景辰继续说,“一方面,我肋骨需要做更专业的检查;另一方面,我需要获取一些权限,才能安排苏挽秋去做基因检测。”
“我跟你去。”苏挽秋立刻说。
“太危险。委员会的内部网络虽然安全,但你的基因特征一旦被记录,就有泄露的风险。”顾景辰否决,“而且傅时衍肯定在监视所有与委员会相关的机构。”
“那就换个方式。”林辰开口,“我父亲在城西有一处私人医疗中心,名义上是高端体检机构,实际配备了顶尖的基因检测设备。那里很隐蔽,连傅时衍都不知道。”
三人看向他。林辰苦笑:“父亲这些年一直在暗中调查晚照的死因,也担心自己的健康,所以私下建了这个中心。除了我和他信任的两个医生,没人知道那里真正的用途。”
这确实是个理想的场所。顾景辰思索片刻:“我需要先确认那里的安全等级。”
“我可以安排。”林辰拿出手机,“中心的负责人是我父亲的老友,完全可以信任。而且那里有独立网络,不与外部连接,数据不会泄露。”
事情就这样定下。早餐后,Z继续追踪“夜鸮”的线索,林辰联系医疗中心,顾景辰则开始准备前往委员会的行程。
苏挽秋帮顾景辰更换肋部的绷带。伤口恢复得不错,没有感染的迹象,但青紫依然触目惊心。她的手指小心地拂过绷带边缘,动作轻柔。
“疼吗?”她问。
“好多了。”顾景辰看着她低垂的睫毛,“倒是你,脚踝还需要休养。今天你就待在安全屋,哪里也别去。”
“我想和你一起去委员会。”苏挽秋抬起头,眼神坚持,“不是不相信你,而是……我想亲眼看看,你工作的地方,你所属的世界。”
这话里的含义让顾景辰心头一暖。她开始想要了解他,这比任何承诺都更有意义。
“委员会的安全屋很枯燥,全是仪器和文件。”他微笑,“而且我可能要在那里待几个小时,处理积压的报告。”
“我可以等。”苏挽秋顿了顿,声音低了些,“我不想……总让你一个人承担风险。”
这话说得很轻,却重重地落在顾景辰心里。他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好,我们一起去。但你要答应我,全程听我安排,不能擅自行动。”
“我答应。”
上午九点,顾景辰和苏挽秋离开安全屋。Z为他们准备了一辆经过改造的普通轿车,车牌是伪造的,车上装有反追踪设备。林辰留下来,他要等医疗中心那边安排好,还要协助Z深入调查“夜鸮”。
车子驶出物流园区,汇入早高峰后的城市车流。顾景辰开车,苏挽秋坐在副驾驶,两人都沉默着。这不是尴尬的沉默,而是一种奇异的平静——像暴风雨来临前,空气突然静止的时刻。
“委员会的安全屋在城南的科技园区。”顾景辰打破沉默,“外表是一家小型生物科技咨询公司,有正规的营业执照和业务流水,完全合法合规。”
“你在那里工作多久了?”苏挽秋问。
“三年。之前在国外总部,三年前调来亚洲分部。”顾景辰目视前方,“‘守夜人’这个代号,是导师起的。他说我们这样的人,就像在深夜守望着人类伦理的边界,防止有人越界而不自知。”
苏挽秋侧头看他。今天的顾景辰穿着简单的灰色衬衫和深色长裤,受伤的左手随意搭在方向盘上,侧脸线条干净利落。不像傅时衍那种极具侵略性的英俊,也不像姜哲那种斯文精致的样貌,顾景辰的气质更沉稳,像深海,表面平静,内里深邃。
“你后悔过吗?”她忽然问,“选择这份工作,选择……卷入这些危险。”
顾景辰沉默了几秒。“后悔过。每次看到无辜者受伤,每次看到伦理被践踏,都会怀疑自己做的到底有没有意义。”他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温柔,“但更多的时候,是庆幸。庆幸自己能做些什么,庆幸能遇到像你一样,在绝境中也不放弃希望的人。”
车子驶入科技园区。这里的建筑现代整洁,绿化精心设计,行人大多是年轻的白领或科研人员,步履匆匆,表情专注。与苏挽秋这些天经历的黑暗和逃亡相比,这里像是另一个世界。
顾景辰将车停在地下车库,带苏挽秋走进一栋不起眼的七层建筑。大堂前台挂着“新科生物咨询”的牌子,一个年轻女孩微笑着打招呼:“顾医生早。”
“早,小陈。”顾景辰点头回应,刷员工卡进入内部电梯。电梯需要指纹和虹膜双重验证。
“小陈是文员,只知道这里是正规的咨询公司。”顾景辰低声解释,“委员会的外围人员大多不知道核心业务。”
电梯在地下三层停下。门打开,眼前是一个宽敞明亮的开放式办公区,十几个人正在电脑前工作,大屏幕上显示着全球基因技术动态和数据模型。这里看起来就像任何一家高科技公司。
“顾医生!”一个戴眼镜的年轻男人迎上来,“您回来了?总部那边催了好几次报告……”
“我知道,小李。”顾景辰拍拍他的肩,“给我半小时,我先处理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