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的焦点死死锁在血蚕枢成功缔结后的那段时光,如同用放大镜观察一块逐渐失去光泽的宝石。萧澈能清晰地“看”到,那个过去的自己,如何在人前强撑着一如既往的傲慢天才表象,人后却如同被抽走了脊梁骨,瘫在工坊冰冷的地面上,连抬起一根手指都觉得耗费了全部力气。
生命的流逝并非一瞬间的剧痛,而是如同慢性毒药般无声的侵蚀。他开始频繁地感到眩晕,尤其是在长时间专注研究之后,眼前会骤然一黑,需要扶着东西才能站稳。畏寒的症状愈发明显,盛夏时节,他的房间里却依旧需要放着暖炉,指尖总是冰凉的,仿佛怎么也捂不热。
萧澈(对着铜镜里日益憔悴的自己,扯出一个扭曲的笑):这下真成弱不禁风的美人灯了…一吹就灭的那种。
他尝试用更浓的茶,更烈的酒来强行提振精神,结果往往是呕吐和更深的疲惫。那枚玄铁齿轮戒指戴在指间,感觉比以前沉重了许多,冰凉的触感时刻提醒着他那份沉重的“投资”。
萧澈(摩挲着戒指,内心自嘲):十年…够我拆遍天下所有机关了…亏大了,真是亏大了…
然而,当他“看”到谢凛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那个曾经的病秧子,脸色日渐红润,身姿似乎也挺拔了些,虽然依旧沉默寡言,但眼底深处那抹挥之不去的死气已然消散——一种诡异的、近乎扭曲的满足感,又会悄然爬上心头。
萧澈(看着谢凛走过庭院,内心哼道):好歹…看起来像个人样了…不算血本无归。
身体的衰败并未完全蒙蔽萧澈的感知。相反,或许是因为生命力的减弱让他对其他层面的波动更加敏感,他如同最精密的感应机关,捕捉着丞相府内日益紧张的暗流。
父亲萧衍书房里深夜的低语,空气中偶尔飘散的、不属于府内的陌生气息,巡逻守卫悄然增加的频率和更换的路线…所有这些细节,都在他脑中汇聚、拼凑。
萧澈(在一次家族议事时,状似无意地摆弄着手中的机关零件,插话):“父亲,近来京城似乎不太平?我听说…南境那边也不安分?”
萧衍(目光扫过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朝廷之事,自有为父与诸位大人操心。澈儿,你的职责是精进机关术,莫要分心他顾。”
萧玥(在一旁小声嘟囔):“哥哥也是关心嘛…”
萧衍(一个眼神过去,萧玥立刻噤声)
萧澈垂下眼睫,指尖无意识地拨动着齿轮。又是这样。他被隔绝在外,像一个无关紧要的摆设。但这种隔离感,与他察觉到的那股潜藏的危机感交织在一起,让他心中的不安如同雪球般越滚越大。
他还注意到谢凛。那个质子看似更加低调透明,但萧澈捕捉到他偶尔望向父亲时,眼底那转瞬即逝的、冰冷的恨意,以及…一种近乎狩猎者的耐心。
萧澈(在工坊里,对着一个刚做好的、结构极其复杂的连环锁发呆):一个藏着獠牙的狼,和一个…越来越看不透的父亲…这丞相府,什么时候成了狼窝了?
一种莫名的焦躁驱使着萧澈。他无法坐视不理,尤其是当察觉到谢凛可能身处险境时——尽管他绝不会承认这份担心。
他开始用自己那套别扭的方式,试图做点什么。
他“改进”了谢凛院落附近的几个照明机关,让它们的亮度和覆盖范围都增大了不少,美其名曰“防止某些不长眼的贼摸错门”。
他“不小心”把几个带着微型警报功能的、形如普通石子的机关零件,“遗落”在谢凛常走的小径附近。
他甚至“心血来潮”,给谢凛送去了一套据说是“最新研究失败品”的贴身软甲,用料讲究,内嵌的缓冲和防御机关却精巧得不像话,嘴硬地说着:“反正也是要扔的,你穿着挡挡风寒,省得病了又赖在我家。”
谢凛(接过软甲,指尖拂过那冰冷的、却蕴含着惊人防护力的金属丝,抬眼看向萧澈):“多谢澈公子。”
萧澈(被他看得不自在,别开脸):“…少废话,爱穿不穿。”
最出格的一次,他暗中调整了府内一部分能量监控节点的敏感度,在谢凛居住的院落周围,人为地制造了一个微小的、不易察觉的“感知盲区”。
萧澈(一边调整着节点参数,一边在内心骂自己):我真是疯了…要是被父亲发现…
(他手下动作却丝毫未停):…就当是…投资风险管理…对,万一这麻烦精真死了,我的十年寿命岂不是打了水漂?
他不知道这些笨拙的、隐藏在嫌弃与偶然之下的举动,有多少被谢凛察觉,又有多少真的起到了作用。他只是凭着一种本能,在风暴来临之前,尽可能地,为他用十年寿命换回来的这个“麻烦”,多铺上一两层微不足道的缓冲。
萧澈(看着窗台上那只他调整过的、能感应血蚕枢波动的机关小鸟,低声自语,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茫然):谢凛…你到底…想干什么?
而我…又到底在干什么?
记忆的画面在此刻,与之前谢凛视角中那疯狂而决绝的计划准备,形成了尖锐而残酷的对照。一个在暗中织网,一个在懵懂地试图保护;一个以为自己在操控全局,一个却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将自己的软肋,暴露在了对方的网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