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庙那一夜声嘶力竭的痛哭,仿佛抽干了谢凛身上最后一丝属于“人”的鲜活气。次日清晨,当他在宫人战战兢兢的服侍下,换上沉重的帝王朝服,出现在金銮殿上时,他又变回了那个威严、冰冷、深不可测的暴君。
甚至,比之前更甚。
眼底的血丝被巧妙地遮掩,崩溃的痕迹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种淬了冰的平静。但所有熟悉他的人都隐约感觉到,那平静之下,是即将喷发的、更加危险的火山。
“有本启奏,无本退朝——”内侍尖细的嗓音在空旷的大殿回荡。
几位大臣出列,禀报了些无关痛痒的政务。谢凛高坐龙椅,指间那枚玄铁齿轮在掌心缓慢转动,发出细微的摩擦声。他听得心不在焉,批复简洁到近乎冷酷。
终于,一位掌管皇室器物修缮的老宗正,颤巍巍地出列。
老宗正:“陛下…昨日宗庙值守宫人来报,说…说供奉先帝遗物的矮几…似乎…似乎有被动过的痕迹…”
此言一出,殿内瞬间落针可闻。
宗庙,那是何等神圣之地!先帝遗物被动,往小了说是管理疏忽,往大了说就是亵渎皇室,动摇国本!
所有大臣都屏住了呼吸,偷偷觑着龙椅上那位的神色。
谢凛转动齿轮的指尖微微一顿。
谢凛(眼皮都未抬,声音平淡无波):“哦?丢了何物?”
老宗正(冷汗涔涔):“回陛下,并未丢失贵重物品…只是…一个陈旧的小木匣,里面似乎…是一些旧画稿和…小玩意儿…”
谢凛(缓缓抬起眼,目光如同实质,落在老宗正身上):“画稿?小玩意儿?”
他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极淡、却让所有人脊背发凉的弧度。
谢凛:“那是朕拿的。”
满朝文武:“!!!”
青鸿站在武将首位,眉头紧锁,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安。陛下昨日确实去了宗庙,还屏退了所有人…但他拿走那些看似无用的旧物做什么?
谢凛(不等众人消化这个消息,继续用那种平静到诡异的声音说道):“里面,是朕的皇后,留给朕的…定情信物。”
“轰——”
整个金銮殿如同炸开了锅!
皇后?定情信物?那位已经“去世”的宸亲王?!
这信息量太大,太惊悚,太…不合常理!
谢凛(无视下面的骚动,目光扫过全场,最终定格在脸色变幻不定的青鸿身上):“青鸿。”
青鸿(心头一凛,出列躬身):“臣在。”
谢凛:“传朕旨意。即日起,举国搜寻与机关术相关,尤其是…造型奇特的机关小鸭,或是类似的、看似无用的精巧机关造物。提供有效线索者,赏金千两。若能献上此类机关…朕,许他侯爵之位。”
青鸿(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陛下!这…机关小鸭?侯爵之位?是否太过…”
谢凛(打断他,眼神骤然锐利):“太过什么?那是皇后心爱之物,流落在外,朕心难安。还是说,你觉得…朕的皇后,不值一个侯爵?”
他的语气依旧平静,但任谁都听出了里面不容置疑的威胁和疯狂。
为了几只破鸭子,封侯?!
这已经不是荒唐了,这简直是…丧心病狂!
但没人敢反驳。如今的谢凛,就是一个一点就炸的火药桶。
谢凛(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过下面每一张或震惊、或惶恐、或若有所思的脸,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记住,朕要活的…呃,朕要完整的。”
他似乎说漏嘴了什么,但又迅速改口,只是那瞬间波动的眼神,让某些有心人捕捉到了一丝异样。
谢凛(靠回龙椅,指尖的齿轮转得更快):“退朝。”
光幕前,萧澈看着谢凛在金銮殿上这番“表演”,差点把刚喝进去的参茶喷出来。
萧澈(内心oS,哭笑不得):“…谢凛你大爷的!定情信物?!还举国搜捕老子的鸭子?!你当是抓通缉犯呢?!还‘朕要活的’…活你个锤子!老子的鸭子本来就是死的…呸!是机关!”
他简直要被这家伙气笑了。这哪是寻人?这分明是敲锣打鼓地告诉全天下:我怀疑我老婆没死,而且他喜欢玩鸭子,你们谁看到了赶紧来告密!
简单,粗暴,却又该死的有效。
这混蛋,根本就是在用这种疯批的方式,逼他现身,或者至少,逼他做出反应。
萧澈(内心oS,磨牙):“行,你想玩是吧?老子陪你玩把大的。”
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和狠劲,转身走向工坊深处那个被防尘布覆盖的庞然大物。
退朝后,谢凛并未回寝宫,而是来到了阴森潮湿的皇城司暗牢。
最深处的一间牢房里,关押着昨日宗庙值守的几名宫人和守卫。他们已经被审讯过,身上带着伤,看到谢凛进来,吓得瑟瑟发抖,连求饶都不敢。
谢凛挥退了狱卒,独自站在牢门外,阴影笼罩着他大半张脸,看不清表情。
谢凛(声音在空旷的牢房里回荡,带着冰冷的质感):“昨晚…除了朕,还有谁靠近过宗庙?或者…你们听到了什么…特别的声音?”
宫人甲(磕头如捣蒜):“陛下明鉴!真的没有别人!奴才们一直守在百步之外,连只老鼠都没放过!”
守卫队长(比较镇定,但声音也发颤):“陛下…若说特别的声音…卑职好像…隐约听到过一阵…很像鸭子叫的…声音?很轻,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当时以为是幻听…”
鸭子叫!
谢凛背在身后的手,猛地攥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果然!
他果然在!他甚至可能…就在附近看着!
谢凛(压下翻涌的情绪,语气依旧冰冷):“鸭子叫…从哪个方向传来?”
守卫队长(努力回忆):“好像…是东南方…”
东南方…那里是…
谢凛脑中飞速闪过皇都的地图。东南方,有废弃的旧官署,有错综复杂的民坊,还有…几处前朝遗留的、据说已经封存的…地下工事入口。
范围,缩小了。
回到书房,谢凛立刻铺开皇都东南区域的详细地图。他的指尖在地图上缓缓移动,眼神专注得可怕。
青鸿站在一旁,看着他这副样子,欲言又止。
青鸿:“陛下,您今日在朝堂上…是否太过…”
谢凛(头也不抬):“打草惊蛇?朕就是要惊他。”
谢凛(指尖点在地图上某处标红的废弃官署):“他若藏得好好的,朕就是把皇都翻过来也未必能找到。但只要他动了,就一定会留下痕迹。”
谢凛(抬起头,看着青鸿,眼底是毫不掩饰的疯狂和算计):“你说…如果他听到朕为了几只鸭子就要封侯,会不会气得跳脚?如果他发现朕在查东南方向,会不会忍不住…再做点什么,来干扰朕的视线?或者…干脆换个地方?”
青鸿看着谢凛眼中那熟悉又陌生的偏执光芒,心底发寒。陛下这是…在用整个皇都做棋盘,用朝堂舆论做棋子,逼着那个可能存在的“幽灵”,与他下一盘看不见的棋!
谢凛(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传令暗卫,重点布控东南区域所有可疑地点。但…不要打草惊蛇。朕要看看,朕的皇后…接下来,会怎么出招。”
他拿起笔,在一张空白的纸条上,写下两个字,然后卷起,塞进一个细小的铜管。
谢凛(将铜管递给青鸿):“把这个,用上次的方法,‘送’回去。”
青鸿接过铜管,入手微沉。他不知道里面写了什么,但他知道,这必然是陛下对那位“幽灵”的又一次…试探,或者说,挑衅。
傍晚时分,那只成功完成“送糖”任务的小黄五号机关鸭,摇摇晃晃地从工坊的微型传送阵里走了出来。
它的脖子上,果然又系着东西。
这次不是包裹,而是一个同样细小的铜管。
萧澈取下铜管,抽出里面的纸条。
上面只有两个字,笔迹凌厉,仿佛带着主人不容置疑的意志:
“等着。”
萧澈看着这两个字,愣了片刻,随即气得笑出声。
萧澈(内心oS):“等着?等你个大头鬼!明明是你先撩者贱,现在让老子等着?”
这混蛋!抢了他的“定情信物”,全国通缉他的鸭子,现在还一副“朕已看穿你乖乖别动”的姿态!
这能忍?
萧澈(眼神危险地眯起,看向工坊深处那个已经被揭开了防尘布的庞然大物——那是一个半成品的、结构复杂无比的大型机关阵列):“想钓鱼?行啊…看老子给你炸个塘!”
他走到控制台前,双手如飞般操作起来。无数符文亮起,能量在导管中嗡嗡作响。
他决定,给谢凛的“东南方向重点布控”,送上一份“大礼”。
一份足以让所有暗卫、甚至整个皇都,都目瞪口呆的“大礼”。
谢凛想逼他动?
好,他就动给他看!
动个地覆天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