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一边的苏五,虽然身体无法动弹,但嘴巴却得了自由,立刻哀嚎起来,声音充满了恐惧与乞怜:“上仙!上仙饶命啊!”
“小的知错了!小的只是一时糊涂,被怨气蒙了心,再也不敢了!”
“求上仙看在小的生前亦是良善之人的份上,饶小的一条鬼命吧!
“小的愿意永远安心做这水鬼,再不敢有害人之心!”
陈金定在一旁听着,气得小脸通红,指着苏五对尹文道:“神仙公子,您千万别信他的鬼话!这种恶鬼,您若饶了他,他肯定还会想办法害别人的!”
尹文没有看陈金定,目光依旧落在苏五身上,语气平淡无波,却带着一种直指本质的冷漠:“我如何饶你?你方才欲害的,也并非是我之性命。”
他的意思很明确,苏五求他饶命,毫无立场。
苏五吓得魂体都快散了,连忙集中意念哀告:“上仙明鉴!小鬼……小鬼只是一时糊涂,实在是不想永世困在这冰冷的河底做孤魂野鬼啊!”
“只要上仙您答应不打杀我,饶我一命,我发誓,我一定安安分分做水鬼,再也不起害人的念头了!求求您了!”
就在这时,一个微弱却清晰的声音响起,带着恳求:
“上…上仙……请您……请您饶过他一命吧。”
出声的,竟是徐甲!
尹文有些意外地看向徐甲,他一直沉默,尹文还以为他是不愿开口。
没想到一开口,竟是替这刚刚还要杀他夺宝的恶鬼求情?
徐甲依旧不敢抬头,声音低沉而沙哑:“苏五他……他本性并非大恶之人,只是被困在此地太久,怨气蒙心,方才行差踏错……他生前,也曾是个良善之辈。求上仙……给他一次改过的机会。”
他的话语中,带着一种物伤其类的悲悯。
尹文看着徐甲那卑微而恳切的模样,沉默片刻,终是轻叹一声:“既然你为他求情,我便应你所请。”
话音落下,那股笼罩着苏五的无形之力骤然消散。
苏五只觉得魂体一轻,重新获得了自由。
他先是难以置信地愣了一瞬,随即猛地跪伏在河中,朝着尹文的方向连连叩首,意念中传递着感激涕零的情绪:“多谢上仙不杀之恩!多谢上仙!”
他抬起头,复杂地深深看了徐甲一眼。
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刚才还被自己疯狂攻击、甚至险些夺走“太玄清生符”的同伴,竟会在关键时刻为自己求情。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在他心中翻涌,有愧疚,有诧异,也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触动,但嘴唇嚅动了几下,终究是对徐甲说不出任何感谢的话。
尹文的目光平静地落在苏五身上:“天道无亲,常与善人!福祸无门,惟人自召。”
“望你日后谨记,善念或可绝处逢生,恶行终将万劫不复。好自为之。”
苏五忙不迭地点头,魂体因敬畏而微微颤抖:“是是是!上仙教诲,小鬼定当铭记于心,永世不忘!再不敢起恶念了!”
“你且去吧。”尹文挥了挥手。
苏五如蒙大赦,再次叩首,又迟疑地看了徐甲一眼,这才化作一道模糊的黑影,裹挟着些许未散的怨气,迅速消失在幽暗的河流深处。
处理完苏五,尹文转而看向依旧低垂着头的徐甲,语气缓和了些许,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我们……聊聊?”
徐甲魂体微颤。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叙旧邀请,他不知该如何拒绝,也无从拒绝,只能艰难地点了点头。
岸边,陈金定好奇地望着这边诡异的人鬼对峙,尤其是尹文似乎认识那只水鬼的态度,让她更加疑惑。
她凑到一旁的云锦身边,小声问道:“小孩,那个水鬼……和神仙公子认识吗?”
云锦闻言,脸色立刻涨红,语气不善:“你喊谁小孩呢!我诞生的时候你们人族都还不知道在哪里呢!你们人族能不能对我客气点!”
陈金定眨了眨眼,不服气道:“你看着也不比我大啊,小孩。”
云锦气得鼓起了脸,他可是葫芦藤的一小根须,也算人族的老祖宗了!
他懒得再跟这个凡人女子争辩,干脆别过头去,假装看风景。
由于徐甲是水鬼,无法长时间离开水域,尹文便漫步走到河边,随意地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
徐甲则默默地让下半身浸泡在冰冷的河水里,只露出上半截虚幻的魂体。
一时间,河畔陷入了沉默。
最终还是尹文先打破了这诡异的安静,他目光望着流淌的河水,仿佛在对河水说话,又像是在对徐甲说:“方才,没想到你会喊我“上仙”。”
徐甲的头垂得更低了,声音沙哑:“仙鬼有别,……合该如此。”
尹文轻轻摇头,眼中掠过一丝追忆:“还是……更想念你当年在函谷关外,喊我“文小子”的时候。”
徐甲的魂体剧烈地波动了一下,显示出他内心的不平静,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回道:“那……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尹文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转而问道:“这些年……一直在这里做水鬼?”
徐甲低声回应:“嗯……自从与老爷……与您分别后,”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那段不堪的过往,“我浑浑噩噩,偶然途经此河,不慎落水,被当时的水鬼拉了做替身……自此,这一千五百载寒暑,便一直困在这方寸河底,不得解脱。”
“没想过投胎转世?”尹文嘴上平静地问道,心中却是疑窦丛生。
不可能啊!
徐甲乃是由太清圣人亲手点化的白骨,从某种意义上说,他并非寻常血肉生灵,其根源独特,按道理,地府的生死簿上根本就不该有他的记载才对。
就算他偶然落水,以他跟脚,也不该如此轻易就被寻常水鬼拉去当了替身,这背后定然另有蹊跷。
徐甲闻言,语气带着一丝苦涩:“之前……就因为贪财好色,已被老爷赶走,铸成大错。”
“我……我怎么还敢为了自身解脱,再去害死另一个无辜性命,让别人来承受这水鬼之苦?!”
“有些事,错一次就够了。不能再错第二次了。”
尹文心中微动,开口道:“你若不愿害人解脱,我可送你直接去投胎。”
“洗去此世尘垢,未来或可重修仙道。届时,我会亲自来度化你成仙。”
“你,可愿意?”
徐甲猛地抬起头,虚幻的魂体因极度的震惊而剧烈波动,几乎要溃散开来。
投胎转世,重修仙道,甚至由尹文亲自度化成仙……
这对一个在冰冷河底煎熬了一千五百年的水鬼而言,诱惑力之大,足以让任何理智崩塌!
他眼中爆发出渴望的光彩,那是对解脱、对新生、对重返道途最本能的向往。
然而,这光芒剧烈闪烁后,却缓缓黯淡下去。
他沉默了,低垂下头,河水仿佛变得更加刺骨。
时间一点点流逝,最终,他几乎是咬着牙,从魂体深处挤出拒绝的话语:“多……多谢文小子……可是……我……我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