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诩罂一路南下,快马加鞭,抵达江南时,正值烟雨朦胧的季节。小桥流水,吴侬软语,与他自幼生长的苗疆和常年居住的旧尘山谷,是截然不同的两种风致。他无暇过多欣赏景致,径直投入角宫在此地绸缎庄的事务中。
凭借精准的判断和雷厉风行的手段,原本预计需半月方能厘清的纠纷与账目,被他硬生生压缩至十日便处理妥当,该整顿的整顿,该追回的款项也尽数追回,手段之利落,令江南商号的几位老管事暗暗咂舌,不敢因其年轻而有半分轻视。
临行前,他难得地抽出半日空闲,漫步于姑苏城最繁华的街市。想起宫远徵每每见他外出归来都眼巴巴的模样,又念及泠夫人素日的照拂,还有宫朗角那孩子日渐沉稳却仍带稚气的脸庞,他脚步便停在了几家颇负盛名的绸缎庄和银楼前。
他为宫远徵选了几匹颜色清雅、触手柔滑的苏杭软缎,想着那孩子肤白,穿这些颜色定然好看;又特意挑了一支做工极为精巧的累丝银簪,簪头嵌着细碎的蓝宝,虽不及苗疆银饰那般繁复夺目,却另有一番江南的秀雅韵味。给泠夫人选的是两匹花样素净大方的上好锦缎,给宫朗角的则是一套品质上乘的文房四宝和一方鸡血石印章料。甚至连宫尚角、宫唤羽和宫子羽,他都顺手带了些江南特色的笔墨纸砚或把玩件。
将这些礼物仔细打包,田诩罂不再耽搁,即刻启程北归。归心似箭,他选了条相对僻静但路程更近的官道,只想尽快回到宫门,回到那个总会用湿漉漉眼神望着他归来的孩子身边。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行至一处两山夹峙的狭窄路段时,空气中陡然弥漫开一股若有似无的肃杀之气。田诩罂勒住马缰,凤眸微眯,周身气息瞬间冷凝。他敏锐地察觉到,怀中的【千丝秘藏匣】传来微弱的警示波动,显示出前方有高能量反应潜伏。
“既然来了,何必藏头露尾。”田诩罂声音清冷,在空寂的山谷间回荡。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侧前方山崖上飘落,稳稳立于道中,挡住了去路。来人一身灰黑衣袍,面容笼罩在兜帽的阴影下,看不真切,唯有一双眼睛,透着一股死寂般的冰冷。他双手垂在身侧,各自握着一截乌黑的锁链,锁链两端连接着寒光闪闪的弧形利刃——飞镰。
“无锋,西方之魍,万俟哀。”来人声音嘶哑,报上名号,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听闻宫门近年出了个了不得的苗疆小子,手段诡谲,被称为‘银蝎蛊主’。今日特来领教。”
田诩罂心中了然,无锋果然一直关注着宫门动向,自己频繁外出处理事务,终究是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他翻身下马,将马匹驱至一旁,面对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四方之魍之一,脸上并无半分惧色,只有一片冰封的平静。
“领教?”田诩罂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只怕你付不起这代价。”
万俟哀不再多言,身形骤然暴起,手中双链飞镰如同两条毒蛇,带着刺耳的破空声,一左一右,交错着向田诩罂绞杀而来!锁链灵动诡异,飞镰轨迹刁钻狠辣,瞬间封死了田诩罂左右闪避的空间。
田诩罂足尖一点,身形如柳絮般向后飘退,同时左手幽蓝蝎蛊化作一道蓝光疾射而出,直取万俟哀握链的手腕,右臂银线螣蛇则如黑色闪电般弹起,迎向另一端的飞镰,试图缠绕阻滞。
万俟哀显然对田诩罂的蛊虫有所防备,手腕一抖,锁链如同拥有生命般骤然回转,飞镰划出诡异的弧线,不仅避开了蝎蛊的扑击,反而借着链子的长度,从另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削向田诩罂的腰际!
田诩罂凤眸一凝,腰间龙头杆棒瞬间弹出,“锵”地一声格开飞镰,火星四溅。他心中暗忖,此人身法诡异,武器更是兼具长兵器的攻击范围与短兵器的灵活,极难对付。
两人瞬间战作一团。飞镰呼啸,锁链纵横,带起道道残影与凌厉劲风。田诩罂的杆棒刚猛霸道,配合神出鬼没的蛊虫,时而硬撼,时而游斗。万俟哀的飞镰之术更是精湛,双链在他手中仿佛活了过来,时而成绞杀之网,时而成夺命飞旋,攻势连绵不绝,狠辣异常。
一时间,狭窄的山道上,只见人影翻飞,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夹杂着蛊虫破空的细微声响。
田诩罂心知久战不利,对方内力深厚,招式老辣,若非自己有蛊术奇招和秘藏匣辅助,恐怕早已落败。他心念急转,在又一次险之又险地避开交叉绞杀而来的飞镰后,他猛地将内力灌注杆棒,一式横扫,逼得万俟哀后撤半步。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空隙,田诩罂左手看似拂过腰间香包,实则已通过【千丝秘藏匣】释放出大量无色无味的麻痹蛊尘,同时意念催动,一直潜伏在周围的数只微小蛊虫,如同收到了最终指令,悄无声息地附上了万俟哀飞扬的衣摆和锁链连接处。
万俟哀正欲再次发动攻击,忽觉手臂微微一麻,内力运转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滞涩,同时手中锁链似乎也比平时沉重了一分。他心下大惊,意识到不妙!
而田诩罂要的就是这瞬间的破绽!他身形如鬼魅般突进,放弃了防守,龙头杆棒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直刺万俟哀中宫门户!万俟哀仓促间挥链格挡,却因那细微的滞涩和沉重,动作慢了半拍!
“嗤啦——”
杆棒虽被锁链挡住大半,但锋利的龙头尖端,依旧划破了万俟哀的肩头,带起一溜血花。与此同时,那只幽蓝蝎蛊抓住机会,尾钩如电,在他格挡的手臂上留下了一个细小的伤口,剧毒瞬间侵入!
万俟哀闷哼一声,只觉伤口处传来钻心蚀骨的麻痒剧痛,心知蝎毒厉害,再战下去恐怕真要交代在这里。他怨毒地瞪了田诩罂一眼,当机立断,猛地掷出几颗烟雾弹。
“砰”的一声,浓烟弥漫。
田诩罂屏息后退,并未追击。烟雾散去,山道上已不见了万俟哀的身影,只留下几滴暗红色的血迹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硝烟与一丝极淡的血腥味。
他站在原地,微微喘息,整理了一下略有凌乱的衣袍和银饰。方才一战,看似他略胜一筹,实则凶险万分,若非凭借蛊术之奇和秘藏匣的辅助,胜负犹未可知。无锋四方之魍的实力,果然名不虚传。
他看了一眼万俟哀消失的方向,眼神冰冷。无锋的触角,伸得比他预想的还要长。此事,需尽快告知宫尚角(虽在试炼,但可通过特定渠道传递紧急消息)和执刃。
不再停留,田诩罂翻身上马,继续向北疾驰。只是这一次,他归途的心情,比来时更多了几分沉重与警惕。给家人带的江南风物依旧在行囊中散发着温软的气息,但归途之上,已悄然染上了无锋的寒光与血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