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世界里,疲惫的身躯再也无法动弹。
卡里俄斯躺在少女的双膝上,寂静无声。
白皙的手指轻轻抚过他沾血的脸颊,少女低声说:“你一定很累了吧。”
她拨开他额前的碎发,双手捧起他的脸,深深地凝视着。
当两人的额头相触,记忆的光点如星尘般散开。
那是卡里俄斯借助欧洛尼斯神力,独自铭记的三千万世记忆——此刻全部展现在这片空间。
少女望着星空中散布的记忆碎片,伸手触碰。
那些忆质晶块中的经历,与她在这漆黑世界里听过的无数故事一一对应。
“在想什么呢~”
另一个轻快的声音响起。
少女转头,看见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昔涟。
“是你吗?”
少女轻声问,“为我讲述这三千万世故事的人?”
昔涟看着地上昏迷的卡里俄斯,转身微笑:“喜欢我的故事吗?”
少女上前紧紧抱住她,哽咽道:“我终于……不再是独自一人了。”
昔涟轻抚着她的粉发:“现在我们都在这里,不是吗?”她拭去少女的泪水,“别哭了。看,我们等到了他……”
两人一同望向受伤的卡里俄斯。
少女注视着记忆碎片:“三千万次的等待,我几乎快要忘记自己的模样,也快记不清他的样子了。我好害怕……害怕有一天连世界都会将我们遗忘。”
昔涟轻声说:“比起英雄们三千万世的前行,我们只需要守候,对吗?”
少女没有回答。她抬头望着最初的自己,问道:“守候?即使未来可能没有属于我的明天?”
昔涟郑重地点头:“你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毁灭哪一个会先到来。”
少女站起身。昔涟递给她一块忆晶:“过去、现在、未来,都是你要守护的存在。”
少女的眼神变得坚定:“是啊,比起他们的前进,我要守护的是英雄们三千万世的故事。”
昔涟欣慰地笑了:“看来,你已经做出选择了?”
少女走向昔涟:“我们,一定会有属于自己的明天。”
昔涟微笑着点头,化作粉色光点融入少女体内:“只要你相信,明天永远为你而书写。”
在这三千万世的故事中,昔涟早已为真正的自己铺就了道路。
此刻站在这里的,不再是故事的守候者,而是一个更加鲜活、美丽的少女。
粉色的长发与透明白纱轻轻飘动,紫色眼眸中盛满深情,耳饰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摇晃。
手腕系着飘飘彩带。
一如初始,昔涟,往昔的涟漪,也是卡里俄斯心中永远的涟漪。
……
卡里俄斯缓缓睁开眼,望向远处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在无数次轮回中,他曾无数次幻想过这个重逢的时刻。
不论过去,现在,他的直觉会告诉他,那就是昔涟。
“涟……真的是你吗?”
他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向前走去,伸出手想要触碰,却踉跄跌倒。
“真的是你吗?”
昔涟快步上前扶住他,声音轻柔:“是我,我一直都在。”
看着记忆中存活了三千万世的爱人如今真实地站在面前,卡里俄斯放下了所有的防备与伪装。
千言万语都无法表达他的思念。
他终于彻底崩溃,卸下了所有坚强。
一滴泪水从他眼角滑落——这是作为“卡里俄斯”的第一滴眼泪,为他深爱之人,昔涟而流。
“涟……每次梦见你,我都会惊醒。”
卡里俄斯说着,“我们原本有那么多时间,可你却选择了向这个世界告别……”
卡里俄斯跪坐在地,双手从昔涟肩上滑落。
“多少次……我梦见没有你的未来。我不敢想,也不能想……”
昔涟握住他滑落的手,轻轻贴在自己脸颊上:“但我们现在重逢了,不是吗?”
卡里俄斯的泪水滴落在星空般的地面上,泛起涟漪,将两人包裹在冻结的时空中。
感受到指尖的湿润,卡里俄斯抬起头,看见昔涟脸上同样布满了泪痕。
“卡里俄斯,我相信这是爱的奇迹。”
她靠在卡里俄斯的肩上,再也抑制不住哭声,“跨越千万世的爱……”
这究竟是劫后余生,还是久别重逢?或许都是。
卡里俄斯望着焕然一新的昔涟,急切地说:“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吧!还有大家!很快我就能带你看到黎明,看到最美的世界。”
他紧握昔涟的手腕,诉说着期待。
昔涟却轻轻摇头:“对不起,卡里俄斯,现在还不行……我还有必须完成的事。”
“你还要继续守候?”卡里俄斯的心沉了下去。
昔涟拭去眼角的泪滴:“英雄们的前行,总需要有人铭记啊。”
卡里俄斯后退两步,难以接受:“那样一切只会重演,你永远看不到明天。那样的话……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昔涟走近安慰:“卡里俄斯,不要为我难过。
带着我的爱……我们会在下一个明天相遇,就像最初那样?”
她伸出手,却被卡里俄斯轻轻推开。
“我不是爱哭的人。”
卡里俄斯的声音颤抖,“可是一想到最爱的人只能活在记忆里,那种无力感,那种痛苦……
为什么?
为什么只有黑潮造物可以一次次卷土重来,而像你这样的人却要被世界遗弃?
我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
看着这样的卡里俄斯,昔涟捂住嘴,强忍着哭声。
她又何尝不想与他并肩奔跑,回到最初的家?
昔涟强作镇定,递出一本书:“看,卡里俄斯,这里记录着你的每一个故事。”
卡里俄斯低下头,碎发遮住了他的眼睛,只有泪痕在脸颊上闪烁。
“我不要什么书……”
他哽咽着,“我只要你,要大家,都能沐浴在黎明的光辉下。
”我……我不想失去所爱之人!
这个结局,少了谁都不完整!”
他将仪式剑递到昔涟面前:“昔涟,这么多人里,我最希望你能幸福。因为你是我们中总在无声守望的一个,我知道你热爱这个世界,但我更希望有一天,你能走出这里,在真实的世界里找到落脚的地方。”
昔涟再也没忍住眼泪。
……
卡里俄斯接过昔涟手中的书。
刹那间,空中无数记忆涌入书页。
一个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对象:卡里俄斯,已获得管理员权限内所有代码的编辑权,已无权发放更多」
他明白了。
在昔涟的哭泣声中,他轻声道:“原来如此……天,就要亮了。”
他站起身,擦干眼泪,展开巨大的双翼!
金色的光辉笼罩了整个世界。
“涟,不要哭……你也相信爱的奇迹,对吗?”
昔涟望着他的背影,轻轻点头。
卡里俄斯收起悲伤,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涟,三千万世前如此,三千万世后也一样。
这次,换我来守护你。”
他指向左脸颊上的记忆棱镜。
“我铭记的三千万世记忆,如果我消失了,‘祂’的注意力一定会转移到我身上!”
昔涟浑身一震,想要上前却浑身无力:“卡里俄斯,我不值得你这样做!”
卡里俄斯摇头,释放出金色的火焰,任由它们燃烧自己的身躯。
“我不想失去所爱之人,仅此而已。”
“涟,我要先一步前往凯文为我准备的战场了。”
“请把沿途的故事都写下来,我会永远铭记。”
昔涟终于站起身,紧紧抱住怀中的书本:“我们还会再见吗?”
卡里俄斯坚定地点头:“相信我。
所有你想说的话,都会在书中找到答案。”
他的身体开始渐渐消散。
转身想要最后触碰昔涟的脸颊,却在即将碰触的瞬间彻底化作漫天金光。
只留下最后的嘱托在空气中回荡。
「涟,快跑,躲进金色的麦田里,永远不要被祂们找到」
金光涌入昔涟手中的书,为它镀上了金色的封面。
自此如我所书,名为我命所书。
这本《我命所书》,承载着他们所有的记忆。
昔涟望向那道通往明天的门扉,不顾一切地奔跑。
泪水随风飘散,喘息声在寂静的世界中格外清晰。
前方就是拥有她的明天,代价却是卡里俄斯的牺牲。
明明黎明就在眼前,心却如此疼痛。
在距离门扉一步之遥时,她纵身跃入——那个卡里俄斯用生命为她换来的,真实的明天。
……
卡里俄斯坠入黑暗,落在权杖内核之中。
看着周围熟悉的管道与线路,他用尽最后力气,将一团光点掷向奔向明天的她。
他站起身,一只手猛地刺入自己的右眼。
蓝黑色的血液从眼眶涌出。
他将这颗星瞳染成金色,然后向着无尽的黑暗奔跑起来。
步伐越来越快,直到确信这份力量一定能送达她的手中。
“啊——!”
用尽全力的嘶吼中,那团金光离手而去。
它承载着卡里俄斯千万世的记忆、千万次的轮回、千万份的爱,飞向灿烂的明天。
它掠过海岸,拂过金色的麦田。
它穿越神树,拂过书中的纸页。
它划过天空,拂过空中的流星。
最终,它停在奔跑的少女身边,化作一支金色的笔。
……
卡里俄斯彻底倒在黑暗之中,用最后的气息低语:
“不要……被……祂们找到……”
“涟……”
他完成了自我分解,只留下权杖内的极其庞大的天文编辑代码。
主动放弃了生命,化作了冰冷的数字。
「检测到对象:Karius#*即将自毁,权限转移至同属性目标」
……
在跃入白光的那一刻,昔涟在想什么?
或许,和他一样。
卡里俄斯,当初的那个傻子。
此刻如太阳般璀璨,却倒在了黎明到来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