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咬金被当众放倒，摔了个屁股墩儿，老脸虽然臊得通红，但看着演武场上自家儿子程楚墨和尉迟宝林、秦怀道等人，如同小老虎般在“搏杀阵”中闪转腾挪、配合默契、出手狠辣的模样，那点尴尬和恼怒，瞬间就被巨大的惊喜和欣慰冲得烟消云散！
“好！好小子！有老子当年的风范！”程咬金揉着还有些隐隐作痛的肋骨，不但不生气，反而咧开大嘴笑了起来，重重一巴掌拍在李长修的肩膀上，声音洪亮，带着由衷的感激：“长修老弟！好兄弟！哥哥我真得好好谢谢你！这帮小兔崽子，在长安的时候，一个个就知道斗鸡走狗、惹是生非！这才跟你混了多久？脱胎换骨啊！简直换了个人！这身手，这狠劲，这配合！将来上了战场，绝对是把好手！俺老程家的香火，算是后继有人了！哥哥我谢谢你！”
他这话说得情真意切，旁边的尉迟敬德、秦琼、李积、牛进达几人，虽然没说话，但看向场中自家儿子的目光，也充满了难以掩饰的骄傲和认同！他们何尝不感激李长修？自家儿子能有如此长进，李长修功不可没！
程咬金夸完，眼珠一转，脸上立刻堆起谄媚的笑容，凑到李长修身边，搓着大手，压低声音道：“那个……长修老弟啊……你看，咱们是不是结拜兄弟？是不是比亲兄弟还亲？”
李长修一看他这架势，就知道这老流氓要耍无赖，警惕地道：“程大哥，你有话直说。”
“嘿嘿，”程咬金舔着脸笑道，“你看……你这练兵的法子，尤其是那个‘搏杀阵’，真是太他娘的厉害了！能不能……嘿嘿……教教哥哥我？让哥哥我也在左武卫里练练？你放心！哥哥我不白要！你要啥，只要俺老程有的，绝无二话！”
李长修翻了个白眼，果然！他就知道！这程咬金，脸皮比长安城墙还厚！
“程大哥，这搏杀阵乃是薛礼结合实战所创，训练极其残酷，需有极强的身体底子和意志力，还需长时间磨合，非一日之功。左武卫乃朝廷禁军，训练自有法度，岂能轻易更改？”李长修婉拒道。这练兵之法，是他和薛仁贵的核心机密之一，哪能轻易外传？
“别啊！好兄弟！”程咬金急了，一把抓住李长修的胳膊，开始耍赖，“啥朝廷法度！能打胜仗就是好法度！你就给哥哥我一份训练章程呗！要不……你开个价！多少钱？你说！俺老程砸锅卖铁也给你凑出来！”
李长修被他缠得没办法，苦笑道：“程大哥，这不是钱的事……”
这时，尉迟敬德也瓮声瓮气地插话道：“长修老弟，若是方便……俺右武卫也想……”
秦琼和李积虽然没开口，但眼神中也流露出希冀之色。牛进达更是直接道：“长修老弟，若是此法能推广至边军，我大唐将士战力必将倍增！这可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啊！”
李长修看着几位国公期盼的眼神，心中权衡。完全拒绝肯定不行，毕竟关系摆在这里。但全盘托出也不可能。他沉吟片刻，道：“诸位哥哥既然开口，小弟岂能藏私？这样吧，待小弟将‘搏杀阵’的基础训练方法和三人小组配合的要诀，整理成册，赠与几位哥哥参考。但具体如何结合各军实际情况训练，还需几位哥哥自行斟酌。此法过于刚猛，训练中若有损伤，小弟可概不负责。”
他打算给一份简化版、阉割版的训练大纲，核心的呼吸法、内练法门和绝杀配合，自然不会轻传。
程咬金等人一听，大喜过望！虽然知道不可能是全部，但能得到一部分精髓，已是意外之喜！程咬金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哥哥们心里有数！绝不会外传！若有损伤，那是他们学艺不精，怪不到老弟头上！”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旁观的长孙无忌，却被不远处一座宽敞院落里传来的、整齐划一、清脆响亮的朗朗读书声吸引了过去。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这读书声，并非来自一两个学子，而是至少数十人，且声音稚嫩，显然是孩童！在这偏远的庄园里，竟然有如此规模的学堂？还有如此多的孩童在读书？
长孙无忌心中惊疑，忍不住迈步向那院落走去。李长修见状，也跟了上去，程咬金等人好奇，也纷纷跟上。
走到学堂窗外，只见里面窗明几净，数十名年纪不等的孩童，正襟危坐，手持书卷，在一名老儒生的带领下，大声诵读。孩子们虽然衣着朴素，但个个面色红润，眼神专注，精气神十足！
长孙无忌心中更是惊讶！寻常庄户，能吃饱饭已是不易，哪有余力、有余暇让子弟读书？这蓝田庄园，竟能普及教育至此？
他的目光扫过学堂，忽然被隔壁一间房门虚掩的屋子吸引。那屋子里，似乎堆放着什么东西，摞得老高。他下意识地推门走了进去。
一进门，长孙无忌整个人如遭雷击，僵在了原地！跟在他身后的程咬金等人，也看到了屋内的景象，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这间宽敞的屋子里，整整齐齐地堆满了一摞摞、一捆捆的……书！不是竹简，不是帛书，而是纸书！大量的纸书！堆积如山！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和纸浆的味道。
“这……这……”程咬金瞪大了牛眼，结结巴巴道，“长修老弟……你……你从哪儿弄来这么多书？！这得花多少钱？！”
长孙无忌没有理会程咬金，他快步走到一摞书前，随手拿起一本。书是崭新的，纸张白皙柔软，韧性极佳，绝非市面上那种粗糙易碎的劣质纸！书上的字迹，清晰工整，大小均匀，仿佛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他飞快地翻了几本，内容一模一样，连墨色的浓淡都几乎一致！
这绝非手抄！手抄绝无可能如此整齐划一！而且，如此多的数量……这需要多少抄书人？耗费多少时间？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长孙无忌的脑海！他猛地抬头，死死盯住李长修，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而有些颤抖：“李……李县男！这些书……从何而来？！这纸张……这字迹……绝非手抄！你……你到底用了何法？！”
李长修看着长孙无忌那失态的样子，心中暗叹，还是被发现了。他面色平静，淡淡答道：“司空大人明鉴。这些书，乃是庄上学堂所用。纸张，是庄上纸坊所造。字迹，是用一种名为‘活字印刷术’的法子印上去的。”
“造纸术？活字印刷术？”长孙无忌咀嚼着这两个陌生的词汇，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他执掌朝政，深知知识的垄断是世家大族维系权势的根基！而知识的传播，依赖于书籍！书籍的昂贵，在于纸张的稀缺和抄写的繁难！
如果……如果这“造纸术”能造出如此质优价廉的纸张？如何这“活字印刷术”能如此高效地复制书籍？那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书籍的成本将暴跌！意味着知识将不再被少数世家垄断！意味着寒门子弟将有源源不断的书可读！意味着科举取士的范围将无限扩大！意味着……维系了数百年的世家门阀制度，将从根本上被动摇！甚至……崩塌！
这……这简直是刨世家根基的屠龙术！是足以改天换地的神技！
长孙无忌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汗毛倒竖！他看向李长修的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骇和……一丝恐惧！这个年轻人，他不仅仅会练兵、会种地、会治病、会赚钱……他竟然还掌握着如此恐怖的力量！他是在下一盘大棋！一盘要掀翻整个旧秩序的大棋！
五姓七望？在他们还为了“功德债”那点虚名争得头破血流的时候，这个李长修，已经悄无声息地打造出了足以将他们连根拔起的利器！只要他将这造纸术和印刷术推向民间，低廉的书籍将如洪水般涌向天下寒门！到时候，谁还在乎你五姓七望的经学传承？知识壁垒一旦打破，世家赖以生存的土壤将不复存在！
灭亡？不！这甚至是比灭亡更彻底的……被时代抛弃！
长孙无忌终于明白，为什么陛下对此子如此看重，甚至……隐隐有些纵容！此子之才，已非“经天纬地”可以形容！其志，恐怕也远不止一个蓝田庄园！
他死死盯着李长修，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透，声音干涩地问道：“此二术……可能……推广？”
李长修迎着他的目光，坦然道：“技术本身，并无善恶，关键在于用之何人，用于何事。若用于开启民智，教化天下，自然是善莫大焉。只是，眼下条件尚不成熟，贸然推广，恐生祸端。司空大人以为呢？”
长孙无忌沉默了。他当然明白李长修的顾虑。这两项技术一旦现世，必将引起轩然大波，遭遇既得利益者主要是世家的疯狂反扑！现在确实不是最好的时机。
但他心中已然雪亮：李长修拥有着改变世界的力量，而他，正在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这股力量释放的时机和方式。他的目标，清晰得可怕！
长孙无忌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深深地看了李长修一眼，缓缓道：“李县男……好手段！好谋划！老夫……受教了！”
说完，他不再多看那满屋的书籍，转身走出了房间，背影竟显得有些萧索和……凝重。
程咬金等人听得云里雾里，不明白长孙无忌为何反应如此巨大。但他们也隐约感觉到，李长修搞出来的这“造纸”和“印书”的法子，似乎……非常了不得！
程咬金捅了捅李长修，低声道：“老弟，啥是活字印刷术？很厉害吗？能印兵法不？给哥哥我也印几本？”
李长修看着程咬金那好奇宝宝的样子，无奈地笑了笑：“程大哥，此事关系重大，容后再细说。我们先去用饭吧，想必酒菜已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