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浓稠,山林间弥漫着潮湿的寒气与草木的清香。龙潜谷依旧沉寂,但一股无形的力量已然如同拉满的弓弦,悄然绷紧。
影如同真正的幽灵,再次融入了谷外的山林。他的任务至关重要——在战斗爆发前,最后一次确认黑风寨的动向、兵力、装备,乃至其首领李黑塔的状态,为陈默的最终决策提供最精确的情报支撑。他知道,任何一丝疏漏,都可能让袍泽付出不必要的鲜血。
他选择的路线并非寻常山路,而是沿着野兽行走的痕迹,在密林与岩缝间穿行,最大限度地避开可能存在的眼线。他的动作轻盈而迅捷,脚步落在铺满腐叶的地面上,几乎不发出任何声响,只有偶尔惊起的夜栖飞鸟,扑棱着翅膀没入更深的黑暗。
天光微熹时,影已经悄无声息地潜行至黑风寨外围的一处制高点,这里视野开阔,能清晰地观察到山寨那简陋木门附近的动静,又能借助茂密的树冠隐藏自身。他像一块长满青苔的岩石,伏在灌木丛后,连呼吸都调整得微不可闻。
等待。时间在寂静中缓慢流逝。
当太阳完全跃出地平线,将金光洒向山峦时,黑风寨那吱呀作响的木门被猛地推开。嘈杂的人声和粗鲁的叫骂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影的眼神瞬间锐利如鹰隼,瞳孔微微收缩,将下方的一切尽收眼底。
只见约莫四十余个衣衫褴褛、手持各式破烂兵刃的汉子乱哄哄地涌了出来。为首一人,身材格外魁梧,皮肤黝黑,敞着怀,露出浓密的胸毛,腰间挎着一把缺口累累的鬼头刀,正唾沫横飞地吆喝着,正是寨主李黑塔。
“都他娘的给老子快点!磨磨蹭蹭的,等着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麻子!你狗日的刀拿稳了,别待会儿把自己脚指头剁了!”
“听说那龙潜谷娘们儿水灵,粮食堆成山,今天抢够了,回来老子让你们乐呵三天!”
污言秽语不绝于耳,队伍松松垮垮,毫无阵型可言。有人揉着惺忪睡眼,有人打着哈欠,还有人为了争抢走在前面而互相推搡咒骂。影仔细观察着他们的武器,大多是锈迹斑斑的砍刀、粗制的长矛,甚至还有削尖的木棍,弓弩只有寥寥几把,而且看起来保养极差。他们的精神状态,与其说是去打仗,不如说是去进行一场预期中轻松愉快的抢劫。
影在心中默默计数,确认了人数在四十三到四十五之间,与之前探知的情报基本吻合。他特别注意了李黑塔的位置和几个看起来像是小头目的人。
队伍乱糟糟地出发了,方向正是通往一线天峡谷的山路。影如同附骨之疽,远远地辍在后面,利用地形和植被完美地隐藏着自己的行踪。他需要确认对方的行军路线和速度,以及是否有意外的分兵或警戒。
黑风寨的队伍行进得并不快,沿途吵吵嚷嚷,几乎没有派出任何前哨探路,显然对这次“行动”充满了轻视和盲目的自信。李黑塔更是走在队伍最前面,大声吹嘘着抢到粮食和女人后要如何享受。
影的嘴角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冷峭。骄兵必败,古人诚不我欺。
他估算着时间和距离,在确认对方完全按照预定路线行进,且毫无警惕之后,便不再跟随。他如同狸猫般钻入密林,选择了一条更近、更险峻的小道,以最快的速度,赶在黑风寨队伍抵达之前,返回一线天伏击点。
当他气喘吁吁,却依旧保持着冷静的身影出现在陈默所在的制高点隐蔽处时,陈默和赵虎的目光立刻投了过来。
“情况如何?”陈默的声音低沉而平稳。
影深吸一口气,语速极快却清晰地汇报:“黑风寨,四十四人。首领李黑塔,鬼头刀,位于队首。装备简陋,多为锈蚀刀矛,弓弩不足五。队形散乱,无前哨,戒备松懈。按其速度,约两刻钟后进入伏击圈。士气……骄狂。”
简洁,精准,没有任何冗余的信息,却将敌人的底细剖析得一清二楚。
赵虎听得两眼放光,兴奋地低声道:“先生,果然是一群土鸡瓦狗!”
陈默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任何意外之色。影的情报,完全印证了他的判断,也让他对即将到来的战斗,有了十足的把握。
“传令各队,”陈默目光扫过下方那条寂静的、仿佛张开了死亡之口的峡谷,声音冷冽如冰,“按原计划,隐蔽待机。以我的响箭为号,没有命令,不得妄动。弓弩手优先瞄准头目和持弓弩者。”
“是!”赵虎和影同时低声应道,迅速将命令传递下去。
整个一线天峡谷,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山风吹过林梢的呜咽,以及偶尔几声鸟鸣。五十名龙渊军士兵,如同五十尊石雕,完美地融入了各自伏击点的环境之中,连呼吸都压抑到了最低。他们紧握着手中的钢刀和弓弩,眼神锐利,等待着那决定性的时刻。
情报的优势,在此刻化为了绝对的战场掌控力。陈默如同一个高明的棋手,已然看清了对手所有的底牌,而对手,却对前方等待他们的致命陷阱,一无所知。狩猎的网,已经悄然张开,只待猎物自己闯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