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郑沧澜以见习参谋身份登上“定海号”,开始熟悉这艘融合了“铁骨木皮”与蒸汽明轮的巨舰,并参与舰队日常训练与战术推演的同时,一场同样关乎帝国海军命运、甚至更为深远的变革,正在龙潜谷深处的绝密军工坊内,伴随着一次次失败与最终突破的狂喜,悄然完成。
王铁柱在主持三大船厂建设、攻克“铁骨木皮”与蒸汽动力集成的同时,从未放松过对海军核心武器——舰炮的革新。他清楚地记得摄政王陈默的告诫:“未来的海战,将是射程与精度的对决。谁的炮打得更远、更准,谁就能掌握生杀予夺的权力!” 现有的前装滑膛炮,无论是发射实心弹还是霰弹,其射程、精度和威力,都已无法满足陈默对大洋争锋的构想。
目标明确:研制后装线膛炮。
这条路布满荆棘。第一个拦路虎便是闭锁机构。前装炮之所以简单,是因为无需考虑炮尾密封。后装炮则必须在每次发射后,能快速、安全地打开炮闩装填,然后严丝合缝地关闭,承受住发射时巨大的膛压而不泄露燃气。王铁柱的团队尝试了多种方案:螺式炮闩、楔式炮闩、横断式炮闩……图纸画了又改,模型做了又废。材料强度、加工精度、密封材质的每一个细微缺陷,都可能导致灾难性的后果——不是闩体变形无法打开,就是燃气外泄危及炮手。失败了一次又一次,堆积如山的废铁和消耗的巨额资金,让一些参与其中的老工匠都开始动摇。
“王大人,这后装之法,是否太过艰难?前装炮虽精度不佳,但工艺成熟,至少可靠啊。”一位负责铸造的老匠师委婉地劝道。
王铁柱双眼赤红,盯着又一次因密封不严而在测试中喷出炽热燃气的失败品,沙哑着嗓子吼道:“可靠?靠着打不准的炮,如何去跟红毛夷在海上拼命?靠运气吗?继续试!螺式不行试楔式,铸铁不行就用坩埚钢!密封垫用紫铜,再试试掺入橡胶粉!没有路,就用头撞出一条路来!”
在他的偏执坚持下,团队最终选定了一种结构相对可靠、加工难度适中的螺式炮闩,并采用最新冶炼出的高强度合金钢制造关键部件,配合特制的紫铜-橡胶复合密封圈,初步解决了闭锁与密封的难题。
紧接着是第二个难关:膛线。在坚硬的炮管内壁,刻上能让炮弹旋转的螺旋线槽,以赋予炮弹稳定性,极大提升精度和射程。这需要极其精密的加工机械和工艺。龙潜工坊集中了最顶尖的镗床和拉床工匠,借鉴了枪管膛线的经验,但放大到舰炮级别,难度呈几何级数上升。刀具的强度、走刀的稳定性、冷却液的效率……任何一个环节出问题,都会导致一根价值不菲的炮管报废。
与此同时,第三个难关也在同步攻克:炮弹。线膛炮不能再使用与炮膛存在游隙的球形弹,必须使用与之紧密咬合的圆柱锥头长弹。这涉及到全新的弹体铸造、加工、以及更关键的——弹带(通常用较软的铜制造,嵌入弹体,在发射时嵌入膛线实现闭气与旋转)技术。还有爆破弹头,如何保证引信在发射过载下不被引爆,却能精准在撞击目标或预定深度起爆,又是一个复杂的系统工程。
失败,改进,再失败,再改进……龙潜军工坊的灯火,几乎从未熄灭。陈默虽未亲临一线,但通过加密电报,时刻关注着进展,并在关键时刻,凭借超越时代的见识,点明了几个关键方向,如引信的惯性保险机制、弹带的最佳材料配比等,避免了团队走入死胡同。
不知经历了多少个不眠之夜,当第一门按照新标准制造完成的150毫米后装线膛舰炮,被小心翼翼地吊装到秘密靶场的坚固炮座上时,所有参与研制的工匠和技师,都屏住了呼吸。
王铁柱亲自担任试射指挥。靶标设置在数里之外,那是一艘按红毛夷战舰样式仿制的、同样披挂着厚重木料的废弃旧船。
“装填!”
特制的圆柱锥头爆破弹被塞入炮膛,炮手用力旋转沉重的螺式炮闩,发出沉闷的闭锁声。
“瞄准!”
炮手通过新式的光学瞄准镜(同样是龙潜光学工坊的产物),仔细调整着射角与方向。
“放!”
王铁柱猛地挥下手臂。
“轰——!!!”
一声与以往任何炮声都截然不同的、更加尖锐、更具穿透力的巨响,震碎了清晨的宁静!炮口喷出的火焰与硝烟更加集中,后坐力使得沉重的炮架也猛地向后一挫。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着远方的靶船。
没有漫长的等待,几乎在炮声传来的同时,远处那艘作为靶船的旧舰中部,猛地爆开一团巨大的火球!木屑、碎片如同喷泉般冲向天空!紧接着才是沉闷的爆炸声传来!
观测员通过高倍望远镜确认:命中!直接命中!弹头穿透了厚重木板,在船体内部爆炸,造成了毁灭性的破坏!
“成功了!我们成功了!”短暂的寂静后,靶场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许多铁打的汉子相拥而泣。王铁柱紧绷了数月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身体晃了晃,几乎要虚脱。
后续的测试数据更是令人振奋:新式线膛炮的有效射程,达到了旧式滑膛炮的三倍以上!在最大射程上的精度,更是有着天壤之别!配备的爆破弹头,对木质战舰的毁伤效果堪称恐怖。
当详细的测试报告和一门缩小比例的样炮被秘密运抵京城,呈送到陈默的案头时,陈默仔细翻阅着每一项数据,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
“好!有此利器,海军方真正拥有了大洋争锋的獠牙!”他放下报告,对身旁的影说道,“立刻制定最高级别的保密条例,所有参与人员签署死契。军工坊全力转入量产准备,优先装备‘定海号’及其姊妹舰。”
他走到窗前,望向南方,仿佛已经看到了在未来的某片海域,帝国的战舰在敌方射程之外,从容不迫地发射出致命的炮火,将那些仍停留在风帆与前装滑膛炮时代的对手,一艘艘送入海底。
线膛炮的恐惧,将成为所有帝国海上敌人,永恒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