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摊的地面还留着七道歪斜的脚印，形状像被踩乱的“S”。林远舟盘膝坐在其中一道痕迹上，头顶冒出白气，嘴唇不停开合，念着没人听懂的词。他身边六名修士也一样，有的原地转圈，有的倒退行走，灵力在身体周围形成小漩涡，卷起地上的灰尘和碎纸片。
秦无涯坐在药篓旁边，屁股底下压着半截断砖。他手里葫芦没盖盖子，酒液洒了一裤腿也没察觉。他盯着那群人，眼睛瞪得发酸。
楚玄霄端坐石桌后，手里茶杯刚续了热水。水面金纹还在荡，一圈接一圈，像是有东西在下面游动。他吹了口气，茶汽飘出去，在空中散成一条细线，钻进风里。
风一颤。
那股残存的道韵终于炸开了。
天上云层没打雷，也没闪电，只是突然变厚，颜色发青。几秒后，雨点落下来。
不是普通的雨。
每一滴都带着微光，落地不湿鞋，碰到皮肤却能渗进去。雨水精准落在七名修士头顶百会穴，像是长了眼睛。
林远舟猛地睁眼。
他额头冒黑烟，从毛孔里往外排。那些烟是多年修行积下的浊气和杂念，现在被雨丝一冲，全逼了出来。他体内灵力原本乱窜，此刻被梳理顺了，顺着经脉归入丹田，发出轻微的“哗”声。
他低头看手。
刚才还发抖的手掌，现在稳得像铁块。
他又摸鬓角。
白发少了三根，新长出的发根是黑的。
他站起身，膝盖一弯，直接跪下，额头贴地：“前辈授道之恩，弟子永世不忘！”
话音刚落，第二名修士也醒了。
他是玄机阁三长老，五十多岁，平日架子最大。现在他也跪了，动作比林远舟还快，嘴里低声念：“道源在前，吾辈当伏。”
第三、第四、第五……
一个接一个睁开眼，一个接一个跪下。
没有谁带头，也没有谁说话，但他们全都做了同一个动作——叩首。
七个人整整齐齐趴在地上，背脊成一条线，像七根插进土里的桩子。
雨还在下。
楚玄霄闭上眼。
系统在他识海里响起来：
【检测到七名修士完成完整顿悟，触发“大道共鸣”返还】
大量信息涌进来。
关于空间怎么折叠，时间怎么错位，动静之间怎么卡那个零点一秒的空档。这些不是招式，也不是口诀，是规则本身。
他没主动吸收，任由这些东西在体内转。但他能感觉到，自己对“醉仙步”的理解变了。以前是懂，现在是熟。就像吃饭喝水，不用想就能做。
秦无涯抬头看天。
雨水打在他脸上，顺着皱纹往下流。他忽然张嘴，笑了，然后眼泪跟着下来。
他不是哭丧，是高兴。
他活了一百八十七年，见过渡劫飞升的传说，听过化神讲道的奇闻，但从没见过“悟道雨”。
这种雨只在古籍里提过，说是上古大能讲道时，天地感动，降下灵雨助人顿悟。后来灵气枯竭，这种现象就绝迹了。
他以为那是编的。
没想到今天亲眼看见。
他手一松，酒葫芦掉进泥里，发出“噗”的一声。他没去捡，只是喃喃道：“三百年了……我竟亲眼见到‘悟道雨落’……这不是功法，是天赐！”
楚玄霄睁开眼。
他看了眼秦无涯。
老头坐在地上，满脸泪痕，衣服湿透，嘴里还在重复“天赐”两个字。
他又看了眼七名修士。
他们还跪着，姿势没变，连呼吸节奏都一致。这不是普通臣服，是道心认主。他们以后走路会不自觉走“S”形，打架会本能拉节奏差，就连睡觉翻身都会暗合步法节拍。
这就是顿悟的后遗症。
也是烙印。
楚玄霄低头喝茶。
这一杯水入口，味道不一样了。多了点铁锈味，又有点甜。他知道这是系统返的东西开始融合，身体在适应更高层次的规则。
他放下杯子。
杯底和石桌碰出轻响。
就是这一声，让雨停了。
最后一滴雨落在林远舟鼻尖，滑下来，滴进嘴里。他咂了下嘴，忽然浑身一震。
他懂了更多。
不只是身法，还有怎么用步伐干扰对手神识，怎么靠脚步频率引动天地共振。这些东西本来要等化神期才接触，现在提前塞进他脑子里。
他抬起头，看向楚玄霄。
声音发紧：“前辈……可收徒？”
楚玄霄没回答。
他只是抬起手，袖子一扬。
一股气扫过地面。
七道脚印消失，石板恢复平整，像从来没被踩过。
林远舟愣住。
他明白意思。
这门步法，不传。
你能悟多少，是你自己的造化。
强行问，就是逆天而行。
他低下头，重新叩首，这次没再开口。
其余六人也都磕了个头，然后静静坐着，没人说话，没人动。
茶摊安静得像庙堂。
秦无涯终于从地上爬起来。他捡起葫芦，拍了拍泥，拧开盖子喝了一口。酒早就洒光了，他也不管，仰头就灌。
他看向楚玄霄，眼神变了。
之前是敬，现在是怕。
他知道眼前这人不是高人，也不是隐士。
他是能引动天地规则的人。
这种存在，不该出现在现代都市。
他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堵住了。
楚玄霄看了他一眼。
就这一眼，秦无涯把话咽了回去。
他默默走到角落，蹲下，抱着葫芦，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楚玄霄闭上眼。
他在消化系统返还的内容。
突然，眉心一跳。
他睁开眼。
金瞳闪了一下，很快藏回眼底。
他抬头看天。
云层裂开一道缝，阳光照下来，落在茶摊中央。那块地还没干，水渍映着光，像一面镜子。
镜子里，没有他的影子。
只有七道模糊的脚印，正在慢慢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