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标准时的休整时间，短得就像打了个盹儿。
舰桥里的空气依然沉重，虽然那种直接往脑子里钻的诡异低语消失了，但每个人都清楚——真正的考验还没开始。
“暗影梭”沿着逻域单元破译出的路径继续滑行，周围的空间恢复了正常的宇宙深黑，只是那黑暗中“万物终墓”方向传来的“回响”，像某种巨大生物的心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沉重。
曹焱兵盘膝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赤甲表面流动的暗红光泽比之前黯淡了些。他闭着眼，但眉头紧锁。刚才在概念迷宫里看到的那些画面——父亲的背影、火将军的职责、弟弟玄亮那张倔强的脸——还在脑子里打转。
“快到了。”他忽然睁开眼，看向舷窗外。
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纯粹的黑暗。但武神躯的本能告诉他，前方有什么东西正在等着他们。
“检测到前方航道出现异常时间读数。”系统的声音响起，“时空坐标出现断层性波动，符合‘时光断流’特征。”
控制台的光幕上，原本平直的航线图前方，突然出现了一大片不规则的、如同碎裂镜面般的区域。那片区域的时空读数完全混乱，过去、现在、未来的数据纠缠在一起，像一团打结的线。
“逻辑单元-7，分析。”曹旭沉声道。
晶体阵列的幽蓝光芒闪烁了几下，合成音带着明显的过载杂音：“数据解析中……确认为高阶时空法则扭曲现象。该区域时间流速不连续，存在局部时间停滞、时间倒流、时间加速等异常状态。强行穿越风险极高——可能永久迷失在时间裂隙中，或在穿越过程中被时间乱流撕裂。”
“绕过去呢？”闻仲问。
“不行。”逻域单元回答，“这是通往核心区的必经路径之一。另外三条备用路径已被确认布有更密集的防御力量或逻辑陷阱。当前路径风险评级：高，但相对最低。”
项昆仑咧嘴一笑，把霸王枪往肩上一扛：“那就是没得选了？闯呗！”
“莽夫。”刘羽禅淡淡吐出两个字，但冰蓝色的眼睛里也闪过一丝决绝，“但这次，他说的对。”
孙斩天活动着手腕，雷火重新在体表腾起：“老娘最烦这种神神叨叨的东西了，还不如直接打一架痛快！”
“系统，计算安全通行方案。”曹旭看向主控光幕。
光幕上的数据流疯狂刷新，几秒钟后，一条极其曲折、断断续续的虚线路径被标注出来：“根据逻域数据及实时扫描，存在一条理论上可行的‘时间稳定通道’。但通道宽度极窄，仅容舰体勉强通过，且稳定性波动剧烈。需要极其精确的操控与实时路径修正。”
“谁来操控？”曹焱兵问。
“本系统可以接管舰体控制。”系统回答，“但时间法则混乱将严重影响传感器精度，误差率预估将上升至12%。需要舰内至少三名乘员分别锚定过去、现在、未来三个时间维度，作为辅助定位坐标。”
“时间锚点？”闻仲皱眉，“如何锚定？”
“回忆、感知、预判。”逻域单元解释，“人类意识具备跨时间维度的连续性。回忆强烈事件锚定过去，专注当下状态锚定现在，基于信念的强烈期许锚定未来。三者协同，可在混乱时间流中构建相对稳定的认知框架。”
说白了，就是用人脑子当定位器。
“朕负责现在。”曹旭毫不犹豫，“朕在此处，此刻，便是唯一真实。”
“那过去交给俺老项。”项昆仑拍了拍胸口，“老子这辈子干过的事，桩桩件件都记得清清楚楚，从没后悔过！”
“未来……”刘羽禅沉默了片刻，“我来吧。”
众人都看向他。这位水云街的冰童，平日里话最少，但谁都知道他肩上的担子有多重——兄弟们的未来，镇魂街的未来，人灵两界的未来。
“好。”曹旭点头，“准备穿越。”
“暗影梭”开始减速，缓缓接近那片如同碎裂镜面般的区域。
距离还有几公里时，舰体就出现了异常。
舷窗外的景象开始出现重影。同一片星空，有时能看到星光正常闪烁，有时却看到星光突然熄灭又突然亮起，有时甚至能看到星光的轨迹倒着走。舰桥内的仪器读数也开始跳动，时间戳忽快忽慢，有时甚至出现前后矛盾的数据。
“进入断流边缘。”系统提示，“时间锚点准备。”
曹旭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
*现在。我在“暗影梭”舰桥内。身边是曹焱兵、刘羽禅、孙斩天、项昆仑、闻仲、逻域单元-7。手中握着月桂暖玉，能感受到玉的温润。帝袍加身，权柄在握。目标：穿越时光断流，抵达核心，终结黑暗。*
他在心中反复默念这些认知，将自己牢牢钉在“此刻”。
另一边，项昆仑也闭上了眼。
他脑子里闪过的，是那些已经刻进骨子里的画面——
少年时第一次握枪，枪杆粗糙的木纹磨得手心发红；战场上第一次杀人，滚烫的血溅在脸上；遇到曹旭那天，那个年轻的天帝站在废墟上，说“跟着朕，打出一片新天地”；还有刚才离开前，那群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红着眼眶说“项帅，一定要回来”。
*老子是项昆仑。这些事都是老子干的。做过的事，认。走过的路，不回头。*
他的霸王气势再次升腾，但这次不是向外爆发，而是向内凝聚，化作一道坚不可摧的“过去之锚”。
刘羽禅那边，冰魄气息变得极其内敛。
他没有回忆什么，也没有刻意感知现在。他只是闭着眼，想象着一个画面——
战争结束后的水云街。雪还是那么白，但街上不再有厮杀的喊叫，只有孩子们的笑声。兄弟们围坐在火炉边，说着些无关紧要的闲话。灵域和人间的边界还在，但不再是你死我活的屏障，而是互相守望的纽带。
*那样的未来，值得用一切去换。*
冰蓝色的光芒从他眉心渗出，不强烈，却带着一种平静而坚定的穿透力，指向那个尚未到来的“可能”。
“锚点建立成功。”系统声音响起，“开始穿越。”
“暗影梭”一头扎进了那片碎裂的镜面区域。
瞬间，天旋地转。
不是物理意义上的旋转，而是感知上的彻底混乱。
曹旭感觉自己同时在经历无数个“现在”——他仿佛还在“帝诰号”上跟嫦娥通话，又仿佛已经冲进了“万物终墓”的核心，又仿佛还坐在天庭的凌霄宝殿上批阅奏章。无数个时间片段像潮水般涌来，要把他冲散。
但他死死抓住手中的暖玉，抓住那个唯一的“此刻”。
*我在舰桥。我在潜行。我要完成任务。*
一遍又一遍。
舷窗外，景象已经完全失控。
他们看到一片星云在几秒内完成诞生到毁灭的全过程；看到一艘联军战舰的残骸从完整到破碎再到完整的倒放循环；看到一群寂灭兽从衰老到幼年再到虚无的逆向生长。
更诡异的是，舰体内的时间也开始错乱。
孙斩天突然发现自己手上的一道旧伤疤消失了——那是三年前受的伤。但紧接着，伤疤又重新出现，而且比记忆里更深、更狰狞。
曹焱兵身后的守护灵虚影开始不稳定地跳跃——有时是少年时的许褚典韦，有时是巅峰期的形态，有时甚至是还未觉醒时的模糊影子。
闻仲诵念的雷部真言，前半句和后半句的时间顺序颠倒了，但诡异的是，真言的效果还在。
只有逻域单元-7似乎不受影响，它的晶体阵列依然稳定闪烁，持续输出着数据：“时间乱流强度峰值……现在！稳定通道收缩！左舷偏移修正0.3度！”
“暗影梭”在系统的操控下，像走钢丝一样在混乱的时间流中穿行。每一次修正都险之又险，舰体时不时传来金属扭曲的呻吟声，仿佛随时会散架。
但三个锚点稳住了。
曹旭的“现在”、项昆仑的“过去”、刘羽禅的“未来”，三道无形却坚定的认知力量，像三根钉子，把这条脆弱的通道死死钉住。
“通过率67%……78%……85%……”系统持续汇报。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快要成功的时候，异变再生。
“检测到高能反应！”逻域单元的声音陡然尖锐，“时间断流区内出现实体目标！定位——右舷45度，距离1200米！识别……‘归零哨兵’！三具！”
舷窗外，三道漆黑的身影无声浮现。
它们和之前遇到的寂灭兽完全不同。体型更接近人形，轮廓修长，表面没有任何特征，只有纯粹的、吸收一切光线的黑暗。没有眼睛，没有口鼻，但被它们“注视”的方向，连时间乱流都出现了诡异的凝滞。
“他妈的，这东西能在时间乱流里活动？”项昆仑骂道。
“归零哨兵，高阶寂灭造物。”逻域单元快速解释，“具备局部时间法则抗性，专为守卫关键节点而设。战斗力预估……每具相当于联军标准‘天将’级巅峰。”
三具天将巅峰！
而且是在时间乱流这种鬼地方！
“系统，继续维持航线。”曹旭站了起来，帝袍无风自动，“焱兵、斩天，左舷那具交给你们。闻太师、项昆仑，右舷。中间那具，朕亲自处理。羽禅，稳住锚点，通道不能断！”
“得令！”
没有时间犹豫。三道舱门同时开启，六道身影如离弦之箭般射入混乱的时间流中。
曹旭踏出舰体的瞬间，就感觉周围的时间开始疯狂拉扯他。一秒钟被拉长成十分钟，下一分钟又被压缩成一瞬间。但他手中的和氏玉璧子符亮起温润光芒，勉强稳住自身的时间流速。
正前方，那具归零哨兵动了。
它没有冲锋，只是抬起一只手臂，指向曹旭。
曹旭感觉自己的“存在”开始被剥离——不是物理攻击，而是更根本的抹除。他的记忆、他的力量、他的身份，都在被一种冰冷的力量一点点擦去。
*我是曹旭。天庭之主。三界共尊。我要回家。*
他心中默念，帝皇权柄全力运转，金色的秩序之光从体内迸发，与那股抹除之力激烈对冲。
而在另一边，曹焱兵和孙斩天已经和左舷的哨兵交上手了。
时间乱流让战斗变得极其诡异。曹焱兵一记重拳轰出，拳劲在半途中突然加速，提前击中了哨兵，但威力却被时间稀释了大半。孙斩天的雷火明明已经劈中了目标，下一秒却发现哨兵还站在原地，仿佛那一击从未发生。
“这鬼东西会操纵时间！”孙斩天怒骂。
“那就打得它没时间操纵！”曹焱兵眼中赤焰燃烧，“许褚！典韦！”
两道巨大的守护灵虚影在他身后凝实，虽然受时间乱流影响而有些模糊，但那份霸烈气势丝毫不减。许褚的巨锤和典韦的双戟同时砸下，这次，曹焱兵将武神躯的力量催动到极致，硬生生用纯粹的力量轰穿了时间屏障！
右舷的战斗同样惨烈。
项昆仑的霸王枪每一次刺出，枪势都在时间乱流中扭曲变形，有时快得看不清，有时慢得像定格。但他那股子“一往无前，管你什么法则”的霸道，反而最适应这种混乱——任你时间怎么变，老子这一枪就是要捅穿你！
闻仲的雷法更受影响。雷霆本是世间至速至烈之力，但在时间断流里，雷光有时快得一闪即逝，有时又慢得像凝固的黄金。老将军不得不改变战法，将雷霆之力凝聚在双鞭之上，每一击都带着时间法则的正面对撞。
舰桥内，刘羽禅的额头上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
维持“未来锚点”本就极其消耗心神，更何况外面还在进行这种高强度的战斗。每一次能量碰撞的余波，都会通过锚点链接反馈到他这里，冲击着他的冰魄本源。
但他咬紧牙关，纹丝不动。
冰蓝色的光芒稳定地笼罩着舰桥，也笼罩着那条脆弱的通道。
*那样的未来……一定要看到……*
他脑海中，那个雪后的水云街画面，越来越清晰。
舷窗外，曹旭和中间那具哨兵的对决已经到了关键时刻。
秩序之光与抹除之力在空中激烈交锋，每一秒都有无数个“可能”被创造又被湮灭。曹旭感觉自己就像在同时和无数个时间线上的哨兵战斗，每一个决策都要考虑到无数种后果。
但他忽然想起一件事。
在概念迷宫里，那个假嫦娥说：誓言虚妄。
但真的虚妄吗？
他握紧了怀中的暖玉。
然后，在又一次对撞的间隙，他忽然开口，不是对哨兵，而是对着这片混乱的时间流，对着自己心中那个等候的身影：
“朕答应过，要与你共看新纪元曙光。”
声音不大，却带着某种穿透时间的坚定。
“此诺，必践。”
话音落下的瞬间，秩序之光骤然暴涨！
那不是力量的增强，而是某种更根本的东西——是“承诺必须兑现”这条铁律，在时间法则层面具现化的冲击！
归零哨兵的动作第一次出现了凝滞。它那抹除一切的权柄，似乎撞上了一堵名为“誓言”的墙。
就是现在！
曹旭手中，秩序帝剑的虚影一闪而逝，贯穿了哨兵的核心。
没有爆炸，没有光芒。那具哨兵只是无声地崩解、消散，仿佛从未存在过。
几乎同时，左右舷的战斗也分出了胜负。
曹焱兵和孙斩天合力，以雷火交加之势硬生生将哨兵轰成了碎片。项昆仑和闻仲那边，霸王枪贯穿了哨兵的胸膛，雷鞭紧随其后将其彻底撕裂。
“目标清除。”系统的声音响起，“通道稳定性恢复。预计15秒后脱离时光断流区域。”
三道身影迅速返回舰内。
舱门关闭的瞬间，舷窗外的混乱景象开始褪去，重新恢复成正常的宇宙深空。
“暗影梭”冲出了那片碎裂的镜面区域。
舰桥里，所有人都喘着粗气。
曹焱兵的赤甲上多了几道深可见骨的划痕，孙斩天的雷火黯淡得几乎要熄灭，项昆仑的霸王枪枪尖崩了一小块，闻仲的道袍下摆被撕裂，露出了里面焦黑的皮肤。
曹旭坐回主位，脸色也有些苍白。
但他手中的月桂暖玉，依然温润。
“损失报告。”他平复着呼吸。
“舰体隐匿能力下降至11%，接近完全暴露。”系统汇报，“逻域单元-7逻辑核心过载升至29%，冷却重构时间延长至四个标准时。全体乘员平均精神力损耗超过五成，躯体损伤程度不一。”
曹旭看向舷窗外。
前方，那片吞噬一切光明的黑暗，已经近得能看清轮廓了——那是一个巨大到难以形容的、缓缓旋转的黑暗漩涡，漩涡中心散发着令人灵魂冻结的绝对冰冷。
“万物终墓”核心区，快到了。
而他们，已经伤痕累累。
“休息。”曹旭还是那两个字，“最后的硬仗，要来了。”
这次，没人闭眼。
所有人都看着舷窗外那片黑暗，眼神里有疲惫，有伤痛，但更多的，是一种走到这一步就绝不可能回头的决绝。
刘羽禅轻轻擦去额头的汗，冰蓝色的眼睛望向黑暗深处。
*那样的未来……*
*我们一定要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