芍药披晴昼,相约试炼场。
缗紫若与嗅石兽分立两端,前者周身萦绕着若隐若现的紫金光晕,发丝间不时闪过细碎的电光;后者单肩开叉的白衫下,古铜色腹肌随着呼吸起伏,袒露的手臂肌肉虬结,血管如同盘绕的赤蛇,在灯光下泛着油亮的光泽。
紫修手持冰魄龙骨剑立于台外,剑身折射的冷光与芍药的暖色相映,在他冰蓝瞳孔里碎成星芒,目光紧紧锁定场上局势,时刻准备协助缗紫若。
嗅石兽朝紫修挑眉一笑,声音裹挟着戏谑:“摸鱼的交情,终究抵不过守护的情分啊。”
话音未落,他双拳相撞,空气骤然爆裂出雷鸣般的巨响。圆台四周的蔓金苔疯狂摇曳,石缝中渗出缕缕青烟,在空中化作狰狞的兽首虚影,张开血盆大口发出阵阵咆哮。整个石洞仿佛都在震颤,洞顶的钟乳石簌簌落下,在地面砸出深坑。
“试炼开始。”一声咆哮。
缗紫若不慌不忙,凤目微阖。眉间凤羽花钿迸发紫金霞光,如涟漪般扩散开来,空间泛起阵阵波纹。当她再度睁眼时,轻巧的紫金凤凰铠甲已覆于周身,她足尖轻点,整个人化作紫光划破穹顶,悬于半空时裙摆翻涌,竟似凤凰展开千万片流光溢彩的尾羽,尾羽扫过之处,留下一道道燃烧着的紫色轨迹。
一阵巨响,仿佛天塌地陷,嗅石兽随即直冲来,而缗紫若悬于半空中,伺机而视。
“流云潜凤!”她指尖划过溪水,刹那间方圆十丈的水流冲天而起,在半空凝结成云海。紫光浸染水瀑,蒸腾的水雾中浮现出无数凤影,每一只都栩栩如生,发出清脆的凤鸣。
云雾中,隐约可见凤凰潜游云海,每一次摆尾都掀起滔天巨浪。嗅石兽却放声大笑,如铁塔般的身躯直接撞入水幕:“好个引水化云!但对本神兽可不管用!”他单膝跪地,手掌托举水瀑,臂上青筋暴起,脖颈处的血管也高高隆起,硬生生将水流顶向天空。水瀑与他的力量对峙,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水花四溅,溅起的水珠在空中化作晶莹的水雾。
水瀑上方,缗紫若的潜凤还未释放出来,便被嗅石兽识破了阵法。随即,嗅石兽横扫一掌,截断了水瀑,破了阵法。
千钧一发之际,失去平衡的缗紫若玉手轻挥,涟漪化作漩涡,将嗅石兽困于中心。她身姿翩跹,在云雾中若隐若现,清喝:“翩若惊鸿!”
漩涡骤然加速,带起碎石与花瓣,形成一道旋转的屏障。花瓣在漩涡中被绞碎,化作粉色的雾气,与紫色的光芒相互交织。嗅石兽却突然低喝,双掌拍出环抱之势,漫天风沙裹挟着尖锐的石块,如箭矢般射向阵眼。石块撞击在漩涡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火星四溅。
嗅石兽立即做出双脚碎步越来越快,“小紫凤啊,可以啊。那我也给你的小旋风增加些风沙走石,这样才像旋风。哈哈。”顿时风沙大作,不知从哪里飞来的小石子,混入缗紫若的幻阵之中。
“不好!”
缗紫若发丝狂舞,被风沙吹得凌乱不堪,指尖急点,一道紫电破空而出。紫光与风沙相撞的刹那,爆发出刺目的强光,整个圆台都被光芒笼罩。她趁机施展“紫凰星陨”,无数道利剑般的光芒从云层倾泻而下,光芒所到之处,空气被灼烧得扭曲变形,发出滋滋的声响。
“就在此刻,紫凰星陨!”
眼看阵中的嗅石兽竟然被自己的乱石阵困在其中。缗紫若就要击中目标,嗅石兽却突然变回毛茸茸的本体,四脚朝天躺在地上,铜铃大的眼睛笑成月牙:“小紫凤,快收招!算你通关啦!”他的小爪子还在空中挥舞,模样十分滑稽。
“通关啦?”缗紫若还悬浮空中,难以置信地注视着嗅石兽。
嗅石兽点了点头。
紫修飞身跃上磐石圆台,冰魄龙骨剑还未入鞘,便激动地扶着她缓缓落地,收了阵法,调匀了呼吸。
“太棒了!短短十八日,竟能将招式与法阵融会贯通!相信,假以时日,你的紫凤九式将更有精进!”
他眼中的欣喜几乎要溢出,瞳孔里倒映着她熠熠生辉的模样,眼神中满是赞赏与骄傲。
“嗅石兽,我还想试试涅盘重生的那一式呢。”
“啊!这一式是绝杀啊,你们还是快点走吧,我可不想给你做涅盘重生的祭品啊。”嗅石兽虽是如此言语,却早已跑到他们俩身边,磨磨蹭蹭,忽闪忽闪的铜铃大眼,让缗紫若忍不住想捏他的脸。
她刚捏住嗅石兽软糯糯的脸蛋,嗅石兽立即化形身姿健硕的少年,任她捏自己的脸,还笑个不停。
谁知,缗紫若灵机一动,直接双手上去揉捏他的脸,将手中的赤焰石扔到他嘴里。
“呸呸……,哎唷,就算我能吃金化石,可这赤焰石我都吃万年了,吃腻了,吃腻了。”嗅石兽揉着被砸得生疼的肚皮嘟囔:“小紫凤,你学坏了哈。”
紫修收起冰魄龙骨剑,看着二人在磐石圆台上追赶打闹,自顾自地笑而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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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寅时,朝颜花开。
缗紫若肃然立在碧石屏风前,历经十八日修行,在她身上留下了深刻的烙印:褪去了初时的青涩与慌乱,眉眼间流转着沉静如水的光芒,举手投足间带着与神女身份相称的从容。她的眼神坚定如磐,仿佛能看透这石洞千万年的岁月沉淀。
她的指尖缓缓抚过碧石屏风,冰凉的石壁上刻满了岁月的痕迹。历代神女的名字在指尖下一一掠过,那些或刚劲或秀美的字迹,承载着无数的故事与使命。当指尖触及 “缗雪莹” 三字时,她的心头微微一颤 —— 那位在石刻幻象中爱得热烈、痛得深刻的神女,她的故事仿佛还在这石洞的每一个角落回荡。
就在这时,碧石屏风突然泛起一层柔和的金光,如同被唤醒的记忆。列位神女之名在光芒中依次显现,而在缗雪莹的名字之后,“缗紫若” 三个大字正缓缓浮现。字迹边缘流转着温热的金光,像是用生命之火书写而成,带着灼人的温度。她的心跳陡然加快,仿佛能听到血液在血管中奔涌的声音。这一刻,她真切地感受到了这份传承的神圣与庄严。
此一刻,缗紫若深深地记起阿爹临行的那句话:“不负时光。无怨无悔。”
她轻声呢喃,声音里带着誓约的重量。这不仅是对阿爹临行嘱托的回应,更是她对自己、对苍生的郑重承诺。
“坚守信念。无怨无悔。”紫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令人心安的温度。他不知何时已来到她身后,手中握着一方精心包裹的帕子。帕子上,嗅石兽送的时空之鳞闪烁着神秘的幽光,几片晒干的朝颜花瓣安静地躺在鳞旁,花瓣虽已失去了鲜活的色彩,却保留着最纯粹的芬芳。他望着缗紫若的背影,眼神中满是温柔与坚定,仿佛在说,无论前方有多少艰难险阻,他都会一直守护在她身旁。
两人静静地站在屏风前,石洞中的一切都仿佛静止了。过去的点点滴滴在脑海中闪过:那些在磐石圆台刻苦修炼的日夜,那些与嗅石兽斗嘴嬉闹的欢乐时光,还有在石刻幻象中见证的爱恨情仇…… 这些回忆如同潮水般涌来,让他们的心中充满了感慨。
无法追悔的事,无需挂怀。无法返程的路,仍在继续。
他们对视一眼,眼中都有着相同的信念与决心。而后,二人恭恭敬敬地叩首,向这承载着无数记忆的石洞,向历代肩负使命的神女们,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再回首,碧石屏风依旧如初,千万年的藤蔓依旧静静地覆盖其上,仿佛一切都只是一场幻梦。
两人一兽,拾阶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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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往前走过几道弯,已是尽头的石壁。石壁上满是万年青苔,湿漉漉,滑腻腻。
只见,嗅石兽用金独角划开青苔覆盖的石壁,——“咔嗒咔嗒”,金石摩擦声中,一道幽蓝的光缝缓缓展开。
“此去山高水长,” 他难得正经起来,铜铃眼中闪烁着不舍,“若想我了,就对着时空之鳞喊我的名字哦!”
“此情不可道,此别何时遇。”紫修拍了拍他的肩膀,调侃道:“嗅石兽啊,除了摸鱼,还可以捞鱼、钓鱼,别那么石头般的死心眼。作为神兽,望你早日学会摸鱼。记得多开发些摸鱼新技巧,别总守着赤焰石发呆。”话虽如此,他转身时却悄悄往石缝里塞了一包特制的烤鱼香料。
“石门已开,在此作别。”
缗紫若和紫修恭敬地拜别嗅石兽,两人一兽沉浸在辞别的离情不舍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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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门已全然打开。
当缗紫若与紫修踏入雪地的刹那,回望石门里的嗅石兽,渐渐封存在石门之后。
而此刻的嗅石兽突然原地打转,急得直跺脚:“等等!我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他抓耳挠腮的模样,与方才威风凛凛的神兽判若两 “兽”。
缗紫若和紫修见他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满心以为是他的恋恋不舍。
石门缓缓闭合的轰鸣声中,他终于想起:“弑神凤羽箭!糟了!那可是关键……”话音未落,石门已严丝合缝,只留下他对着青苔石壁干瞪眼。
哐当——石门恢复如初,石壁上满是万年青苔,湿漉漉,滑腻腻。
“啊!弑神凤羽箭!”他稚嫩的咆哮回响在空荡荡的石洞里。“来不及啦。”
嗅石兽气呼呼地原地打转。过了一会,自问道:“我刚才是忘记什么来着?咋又忘啦?”
“算啦,我还是去泡温泉,压压惊,美美颜。”
扭着圆滚滚的兽臀,拾阶而去。
“果然是记性不如以前啦,下回遇见上神,我也跟他要一个识海,补补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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缗紫若和紫修缓步而行在一片白茫茫。
在踏入雪地的瞬间,缗紫若才真正体会到 “冰火两重天” 的含义。方才还被芍药的暖香萦绕,此刻却被呼啸的北风裹挟着雪粒拍打在脸上。但神奇的是,凤凰面具与她的神魂交融后,竟让她的身体自动生出一层温热的光膜,连睫毛上的雪晶都泛着淡淡紫光。紫修是天生的神体,自然不畏严寒酷暑,而缗紫若毕竟还是刚觉醒神识的半神之体,她竟如紫修一般不畏这酷冷的雪地。
紫修一如往常地走在缗紫若的前面,为其遮挡飘落的碎雪。特意放慢脚步,让靴底在雪地上踩出深深的脚印。他时不时回头确认,见缗紫若步伐稳健,才放心地继续探路。当第一株墨绿的松树出现在视野中时,惊起的麋鹿群如棕色的流云般掠过山坡,其中一只小麋鹿跌跌撞撞,险些摔倒,逗得缗紫若捂嘴轻笑。
“要不……” 紫修突然伸手,从树后拎出两只灰兔。小兔子红眼睛滴溜溜转,绒毛上还沾着松针,“不吃鹿肉,那就吃兔肉吧。烤着吃外焦里嫩,炖着吃鲜美滋补?小兔兔,自己说,怎么才好吃啊?”
“快放了它们!”缗紫若佯装生气,却忍不住戳了戳兔子的软耳朵。紫修笑着松手,看着小兔子蹦跳着消失在灌木丛中,忽然指向远处连绵的雪山:“最壮美的雪景在幽州,峰顶的千年玄冰会在月夜发出幽蓝的光,如同天上的银河坠落人间。”
“但我现在更想去漫州。” 缗紫若望着云层深处,眼神中满是期待,“我一定要找到水月幻镜,解开缗雪莹与谢无霜的故事结局。”她握紧拳头,眉心的紫金凤尾花钿微微闪烁发烫,仿佛在回应她的决心。
“瞬移术?”紫修提议道,并将披风往她那边又拢了拢。
“不要,我现在越来越珍惜,如此一步步脚踏实地的行路。”
两人踩着彼此的脚印前行,身后留下一串深浅交错的痕迹。远处的雪山在阳光下泛着银光,而更远处的未知之地,……
“走出雪山,就快到雍州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