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梧宫偏殿,夜风卷着寒意穿过廊庑,烛火抖得像风中残烛。
缗紫若蜷缩在云锦榻上,面如金纸,唇色泛紫,眉心的紫金凤尾花钿,此刻明灭不定,每一声艰难的喘息后,唇角便溢出一缕暗红的血丝,在苍白肌肤上划出刺目的痕。
紫修盘坐于榻前,周身磅礴灵力如九天银河倾泻而下,莹白光芒将整个偏殿映得恍若白昼。那足以移山填海的力量涌入缗紫若体内,却如泥牛入海,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反而让她痛苦地蜷缩起来,心口处一道诡异血纹骤然亮起,如同活物般蠕动。
“呃啊——”
轩辕思衡同时闷哼一声,单膝跪地,掌心那枚紫萱徽记如同被烙铁灼烧,剧痛钻心。他死死握着缗紫若冰凉刺骨的手,他越是心焦如焚,越是感觉自己每一次心跳加速,每一次呼吸急促,都会让她更加痛苦,纤长的睫毛剧烈颤抖,喉间溢出破碎的呻吟,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线,将他的情绪与她濒危的生命死死捆缚,同频共震。
“怎么会这样…紫修兄!停下!”轩辕思衡嘶声喊道,额角青筋暴起,“为何你越是用灵力,她越是痛苦!”
话音刚落,缗紫若突然剧烈抽搐,心口的血纹猛地亮起,而轩辕思衡的掌心紫萱徽记同步灼烧起来,疼得他几乎跪倒。
紫修猛地收势,周身光华骤敛。他睁开眼,冰寒的目光扫过轩辕思衡:“我离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为何会突然如此?”
“我们就…喝了杯酒。”
轩辕思衡心神剧震,脑海中一片混乱,努力回溯着那场惊心动魄的宫宴:“她…她饮了芷和帝后亲斟的那杯葡萄酿…我,我也喝了…”
话音未落,仿佛印证着他的话语,缗紫若身体猛地一颤,又是一口黑血咳出,染脏了雪白的衣襟。
轩辕思衡顿时僵住,连呼吸都窒住:“芷和帝后斟的,说是和解酒。当时…验过,没有毒啊!”
“…我还吩咐隐昔回来取青梅酒!本想与她共饮,回忆当初在雍州…”他说不下去了,那段在雍州溪边共酿青梅酒的时光,此刻想来竟如刀割般疼痛。
一直跪在一旁的隐昔急忙叩首,急得满头汗:“是啊,确实吩咐属下取酒!五殿下见你们不喜葡萄酿,便特意让属下取雍州那坛青梅酒,说是…说是想与神女共饮,回忆当年在雍州酿酒的事。” 他忽然压低声音,“可属下取酒时,发现苍梧宫檐角挂着两支箭,箭尾都系着竹管。正惊疑时,瞥见一道娇小黑影闪过,随后便听闻殿外传来神尊您追击敌人的动静!属下心系殿下安危,未及细察,便抱着酒坛和这两枚竹管匆匆赶回凤寰殿!”
“两支?” 紫修的瞳孔骤缩。
隐昔慌忙从怀中掏出个巴掌大的竹管,与思衡腰间那支一模一样:“属下该死!当时情急,只呈上了一枚…这另一枚……”
“唉,也是我大意!不该去追那黑影?”紫修叹息道。
轩辕思衡皱眉,问道:“什么黑影?是隐昔说的那…”
紫修微微摇了摇头,神色瞬间凝重如冰:“我追的那团黑影,其阴冷死寂、怨毒滔天的气息,与当日我们走出拒马冰川时感应到的、那疑似谢无霜残魂的气息,同出一源!”
轩辕思衡说着便接过隐昔手里的竹管,拔开血蜡,猛地拔开血蜡,一张字条飘落——
“同心劫!”
三个猩红大字触目惊心!
“同心劫?!” 两人异口同声,瞬间明了!
轩辕思衡猛地想起宫宴上攥碎酒杯时,掌心的血恰好染红竹管巫文,“难道是我碰了竹管,才……”
“可紫若并未触碰。” 紫修的指尖抚过缗紫若眉心的血纹,“除非这蛊术能凭心念缔结 —— 宫宴举杯时,你在想什么?”
思衡的脸瞬间涨红。
那一刻,他满脑子都是雍州溪边缗紫若洗酿酒陶罐的侧影,阳光洒在她发间如碎金,还有慎言亭中她专注煎药的模样…
“原来如此。” 紫修的声音冷得像冰,“这蛊以两情相悦为引,你的血激活了巫文,而你的心念,将她拖入了劫数。”
偏殿的烛火突然爆响,映得两人脸上血色尽褪。
“快看,下面还有一行字!”隐昔突然指着纸条下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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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心阁的漏壶滴答作响,聋算正将一卷密报塞进机关暗格。
那道从苍梧宫悄然退出的娇小黑影,悄无声息落地,褪去夜行衣,露出月心清冷的面容。
“月心,回来复命!”
她对垂首立于阴影中的聋算低声道:“已按简先生吩咐,将另一枚指引解方的竹管,借隐昔之手,送至五殿下处。不知简先生何用意?”
聋算往茶盏里添了勺冰,推过一碗黑汤。
月心仰头饮尽,喉间发出极轻的闷响:“同心劫真能凭心念缔结?”
“巫谢禁术的厉害,就在于此。” 聋算微微颔首,面色沉凝如水,声音干涩:“‘同心劫’,乃巫谢一族秘传禁蛊,阴毒无比。中蛊二人,血脉相连,痛感相通,心意相牵。更为狠毒的是——施术者可定主从,五皇子若亡,则紫若神元俱灭,顷刻香消玉殒;而五皇子若对神女情动,心弦波动,蛊虫便会苏醒,疯狂噬咬其心脉!最恶毒的是……”
他忽然收声,目光幽深地望向窗外,“简先生安排,你即刻动身接管漫州分舵。”
月心倒吸一口凉气,眼中闪过惊惧:“最恶毒的是什么?”
“不该问的别问。”聋算抬手制止,目光幽深:“简先生自有安排,我等只需依令行事。你即刻动身,前往漫州吧,此地之事,我自有计较。”
月心不再多言,重重点头,身形如轻烟般融入窗外夜色,消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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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梧宫偏殿。
轩辕思衡、紫修和隐昔围着一张细小的纸条,只见一行细密血书缓缓浮现:
“同心劫启,双生双殒。情动则殇,漫州可解。”
“漫州!”轩辕思衡猛地攥紧字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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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棂刚落下,雪禅掀帘进来,鬓边沾着夜露。
雪禅忧心忡忡上前:“聋掌柜,漫州局势复杂凶险,她一人孤身前往,恐……”
聋算目光深远,打断她:“漫州之局,关乎全局,非她不可。神都需要你们坐镇。” 他侧耳倾听窗外更漏,眉间忧色更重,低声喃喃:“简先生…此时仍未归来么?莫非途中生变……”
“刚得消息,”雪禅压低声音,“五皇子带人连夜出城了!”
话音刚落,就在这时——
“砰!砰!砰!”
剧烈的捶门声打断了她的话。
那声音在万籁俱寂的神都深夜显得格外刺耳和瘆人,仿佛是用尽全身力气的撞击,夹杂着嘶哑模糊、似哭似嚎的呐喊,充满了绝望与疯狂。
“砰!砰!砰!”
捶门声一声急过一声,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聋算猛地起身,:“这时辰,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