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东省公安厅,专案组临时办公室。
烟雾缭绕,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祁同伟已经在这里,枯坐了整整一个小时。他的面前,摆着一堆刚刚汇总上来的材料,但他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他的脑子里,反复回响着的,是陈岩石那双通红的眼睛,和那句“活要见人,死……也要给我一个说法!”
他烦躁地掐灭了烟头,又点燃了一根。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短信,来自高芳芳。
“侯亮平要来汉东,接替陈海的职务。任命,应该很快就下来了。”
短短的一句话,却让祁同伟的瞳孔猛地一缩。
侯亮平?
他要来?
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瞬间涌上祁同伟的心头。有震惊,有不屑,更多的,是一种说不出的厌恶。
陈海尸骨未寒,他这个所谓的“好兄弟”,竟然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要来抢位子了?
还真是他的风格啊。
祁同伟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讽。
他太了解侯亮平了。那个在大学里,就能为了一个学生会主席的位子,跟陈海明争暗斗半年的家伙。那个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和高芳芳在一起时,却转头就搭上了钟小艾的“聪明人”。
在他的世界里,从来没有真正的感情,只有冰冷的利益计算。同学、师生、兄弟……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他向上攀爬的梯子。
现在,陈海这架梯子倒了,他不是想着去扶,而是想着怎么踩着这架倒下的梯子,爬得更高。
祁同伟感到一阵恶心。
他拿起办公桌上的那张老照片,看着照片上那个笑得一脸张扬的侯亮平,只觉得无比刺眼。
他忽然想起了另一个人。
陈阳。
陈海的姐姐。
那个曾经像一束光,照进他黑暗生命里的女孩。
那时的他,还是个一穷二白的穷学生。因为家里交不起学费,他差点辍学。是当时已经在工作的陈阳,用她第一个月的工资,替他垫付了学费。
他记得,陈阳把钱塞到他手里时,脸颊微红,眼神躲闪,只说了一句:“好好读书,别辜负了自己。”
后来,他生病住院,没钱买营养品。又是陈阳,每天下了班,就提着自己炖的鸡汤,送到医院来。她会坐在他的床边,陪他说话,给他削苹果,用那双温柔的眼睛,鼓励他,安慰他。
在那个最自卑、最敏感的年纪,陈阳的出现,就像是上天对他最好的恩赐。
他不可救药地爱上了她。
他发誓,等他毕业了,一定要出人头地,一定要娶她,让她过上最好的日子。
他甚至鼓起勇气,向她表白了。
他记得那天,陈阳没有立刻答应,只是红着脸,低着头,轻声说:“同伟,我们……不合适。你太优秀了,我配不上你。”
他当时不懂,以为是自己太穷,给不了她安全感。他更加发奋,拼命地学习,拼命地表现自己,想要证明给她看。
直到毕业分配,他这个全校闻名的优等生,却被一纸调令,发配到了岩台山区的乡下司法所。而梁璐,那个他拒绝了无数次的,省政法委书记的女儿,却对他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
那一刻,他才明白,陈阳那句“不合适”的真正含义。
不是他配不上她,是她的家庭,配不上梁家的权势。
在那个权力可以扭曲一切的年代,他那点可怜的爱情和尊严,在梁群峰的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后来,他为了回到京州,为了自己的前途,向梁璐下跪求婚。
他去陈家,想要跟陈阳做最后的告别。
开门的是陈海。
陈海看着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红着眼,一拳打在了他的脸上。
他没有还手。
他知道,这一拳,他该受。
陈阳从屋里冲了出来,拉住了陈海,她看着他,眼睛里没有恨,只有无尽的悲伤和失望。
“同伟,你走吧。”她轻声说,“以后,不要再来了。”
从那天起,他再也没有见过陈阳。听说,她很快就嫁给了一个北京的干部,远走他乡。
而他祁同伟,则踩着自己昔日的爱情和尊严,也踩着陈家对他的恩情,一步步,走上了这条他梦寐以求,却也让他深陷泥潭的平步青云之路。
这些年,他不是没有想过弥补。他对陈海,一直多有关照。但他也知道,有些东西,一旦失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那份恩情,那份愧疚,像一根刺,深深地扎在他的心里,一碰就疼。
现在,陈海躺在医院里,生死未卜。
而侯亮平,那个什么都没有付出,只会投机取巧的家伙,却要来摘桃子了。
凭什么?
祁同伟将手中的烟头狠狠地碾碎,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是我。去查一下,肇事司机所有的社会关系,尤其是最近一段时间,和他有过接触的人。不管他是谁,给我挖地三尺,也要把他揪出来!”挂了电话,他想着高芳芳告诉他的话,
“把调查方向,牢牢锁定在交通肇事逃逸上,不要急着往谋杀上引。”
“把一个交通肇事案办成铁案,和把一个谋杀案办成悬案,哪个对我们更有利?”
大小姐看得,比他更远,也更狠。
是啊,现在还不是和赵瑞龙撕破脸的时候。
但是,侯亮平……
你想来汉东摘桃子?没那么容易!
祁同伟的眼神,变得冰冷而又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