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条审讯线,两条完全不同的叙事,此刻却指向了同一个核心——丁义珍。
在检察院的审讯室里,蔡成功在铁证面前,终于崩溃,交代了丁义珍拥有煤矿百分之三十干股的事实。
在山水集团的办公室里,高小琴巧笑嫣然间,也抛出了丁义珍为了自保,拉着山水集团下水的“真相”。
侯亮平坐在监控室里,感觉自己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所有的线索,像无数条杂乱的毛线,现在终于找到了同一个线头。
丁义珍!
这个已经出逃的副市长,才是整个大风厂事件的幕后推手之一!
他为了挽救自己投资失败的煤矿,不惜利用职权,拉上高小琴,设计了一个“过桥贷款”的局。
那么,欧阳菁在这个局里,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侯亮平的目光,再次转向了欧阳菁所在的那个监控屏幕。
屏幕上,欧阳菁依旧闭着眼睛,一副拒绝沟通的姿态。
“华华,陆亦可那边有新进展。”侯亮平通过麦克风,将高小琴的说法简要地告诉了林华华和陆亦可,“高小琴说,是丁义珍亲自带蔡成功找的她,让她提供六千万的过桥贷款。现在,把这个情况,告诉欧阳菁,看她怎么说!”
审讯室内,林华华得到指示,精神一振。
新的突破口来了!
她看着沉默的欧阳菁,开口说道:“欧阳阿姨,我们刚刚得到消息。当初那笔六千万的过桥贷款,是丁义珍副市长,亲自出面,让山水集团提供给蔡成功的。”
听到“丁义珍”这个名字,欧阳菁那长长的睫毛,不易察觉地颤动了一下。
但她依然没有睁开眼睛。
林华华继续加码:“高小琴还说,丁义珍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自己就是蔡成功那个煤矿的合伙人。蔡成功的资金链断了,他这是想拉着山水集团,拿山水集团的钱,去填他自己的窟窿!”
这一下,欧阳菁终于无法再保持平静了。
她猛地睁开了眼睛,眼神里充满了震惊,甚至还有一丝……恐惧?
“什么?丁义珍是煤矿的合伙人?”她失声问道,声音都有些变调了。
看到她的反应,林华华和陆亦可心里都是一喜。
有戏!她果然不知道这里面的内情!
“是的。”陆亦可肯定地回答,“这是蔡成功和高小琴,双方都已经承认的事实。丁义珍在那个血本无归的煤矿里,占有百分之三十的干股。”
欧阳菁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她嘴唇翕动,喃喃自语:“怪不得……怪不得他当初那么卖力地给我打电话……”
“他给你打过电话?”侯亮平在监控室里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关键信息,立刻让陆亦可追问。
“丁义珍给你打过电话?什么时候?说了什么?”陆亦可紧紧地盯着欧阳菁的眼睛。
欧阳菁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靠在椅背上,眼神有些涣散。
“就在我们银行准备给大风厂断贷的前一天晚上。”她缓缓地说道,“他给我打电话,先是问我,是不是听说了什么风声,为什么银行的贷款迟迟批不下来。”
“我当时就告诉他,我们风控部门查到蔡成功在外面有巨额的非法集资,风险太高,行里正在重新评估。我劝他,最好也离蔡成功远一点,别被拖下水。”
“结果呢?”
“结果他当时就急了。”欧阳菁的脸上露出一丝后怕,“他在电话里跟我说,欧阳行长,你可不能釜底抽薪啊!蔡老板的企业不容易,解决了上千工人的就业,是咱们京州的明星企业。李书记一直都很关心大风厂的发展,你在这个节骨眼上断贷,不是给市委市政府添乱吗?到时候李书记怪罪下来,你我都不好交代。”
“他拿李达康来压你?”陆亦可问道。
“是。”欧阳菁点了点头,“他当时话说得很难听,软硬兼施。说我如果不批这笔贷款,就是没有大局观,就是跟市委的决策唱反调。”
“那你怎么回复的?”
“我告诉他,银行有银行的规矩,放贷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风险评估过不了,谁来说情都没用。就算是李书记亲自打招呼,我也要坚持原则。”欧阳菁的语气,又带上了那种公事公办的腔调。
“然后呢?他就放弃了?”
“没有。”欧阳菁摇了摇头,“他看硬的不行,就来软的。他在电话里跟我说,‘欧阳行长,我知道你为难。这样,这笔贷款只要能批下来,我保证,蔡老板那边,绝对少不了你的好处。’ 他当时,就是在暗示我,可以收钱。”
“所以,你就收了那五十万?”林华华问道。
“不是!”欧阳菁立刻否认,“我当时就拒绝了!我跟他说,丁市长,请你说话注意点,我们是按规矩办事!然后我就把电话挂了。”
“可是后来,你还是收了蔡成功的钱。”陆亦可一针见血。
欧阳菁的脸色一僵,随即辩解道:“那……那是因为后来蔡成功又自己找上门来,哭着求我,说他要是拿不到贷款,就要被高利贷的人逼死了。我一时心软,才……才犯了错误。”
她把责任,又推到了“心软”和蔡成功的“哭求”上。
监控室里的侯亮平冷笑一声。
这个女人的嘴,真是硬。到了这个时候,还在避重就轻。
不过,她提供的这个信息非常重要。
丁义珍亲自打电话施压,许诺好处,这说明,他为了保住那个煤矿,已经到了不择手段的地步。
而山水集团那边,陆亦可的问话也进入了更深的层次。
“高董,既然你知道丁义珍和蔡成功是在给你设局,你为什么还要往里跳?”陆亦可问道,“而且,最后大风厂的股权,还是落到了你们山水集团手里。这块地,现在市值至少十几个亿吧?你们只花了几千万,就拿下了这么一块风水宝地,这笔买卖,怎么看都是你们赚了。”
陆亦可的问题,充满了陷阱。
她这是在暗示,山水集团可能从一开始,就是冲着大风厂这块地去的。所谓的“被设局”,不过是顺水推舟,演一出戏罢了。
高小琴听到这话,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得花枝乱颤,胸前的丰满随之起伏,看得旁边的年轻男检察官脸都红了。
“陆处长,你这话可真是……太看得起我高小琴了。”她好不容易止住笑,眼角甚至还带着一丝笑出来的泪花,“十几个亿?风水宝地?”
她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副“你太天真了”的表情。
“陆-处-长,”她一字一顿地说道,“你知不知道,这块所谓的‘风水宝地’,现在对我来说,就是一块烫手的山芋!一个甩都甩不掉的大麻烦!”
“此话怎讲?”
“你知道光明区政府,为了这块地,又给我们山水集团提了什么要求吗?”高小琴的脸色沉了下来,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真正的恼火,“他们要我们,在之前那笔烂账之外,再额外拿出四千五百万,作为大风厂工人的安置费!”
“四千五百万?”陆亦可也吃了一惊。
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没错!”高小琴重重地点了点头,“孙连城天天给我打电话哭穷,说区里财政紧张,拿不出这笔钱。大风厂的工人要是安置不好,就要去市委省委上访,影响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这顶大帽子扣下来,我能怎么办?”
“我一个民营企业,凭什么要替政府承担这笔费用?当初法院把股权判给我们的时候,可没说还有这么一出!”高小琴越说越气,那张美艳的脸上,满是愤慨。
“所以,陆处长,你现在还觉得,我捡了个大便宜吗?”她看着陆亦可,反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