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育良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办公室里悠闲地品着一杯新到的龙井。
听到白景文说沙书记找他商量工作,他心里连半点波澜都没有。搁在以前,他或许还会揣摩一下沙瑞金的意图,但现在,他有女儿高芳芳这个“定海神针”在,心里头那叫一个踏实。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高育良在官场沉浮几十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他慢条斯理地喝完杯中的茶,整理了一下衣领,这才不紧不慢地朝着沙瑞金的办公室走去。
一进门,高育良就感觉到了气氛不对。
沙瑞金坐在主位,面色沉静。而纪委书记田国富,则像一尊门神似的杵在一边,眼神锐利,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沙书记,国富同志。”高育良微笑着主动打招呼,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仿佛是来串门的。
“育良同志,来了,坐。”沙瑞金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高育良从容落座,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问道:“沙书记,这么急着找我过来,是有什么重要的指示吗?”
沙瑞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桌上的那张照片,轻轻推到了高育良的面前。
“育良同志,你先看看这个。”
高育良的目光落在照片上,瞳孔连一丝收缩都没有,甚至连嘴角的微笑弧度都未曾改变。
照片上的女人,他当然认识,是高小凤。背景,是赵瑞龙在香港给高小凤买的那栋别墅。
这张照片,芳芳早就给他看过了,还跟他分析过各种可能性。赵瑞龙这小子,果然还是出手了。不过,他千算万算,也算不到,照片上的女主角早就被芳芳送到了一个他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而他高育良,也已经和吴惠芬复婚,跟这栋别墅,跟高小凤,在法律上,再无半点瓜葛。
他现在,干净得很!
“哦?这不是我和山水集团的高小琴董事长吗?”高育良拿起照片,端详了片刻,然后恍然大悟般地笑了起来,“我想起来了,这是去年,我去山水集团考察的时候,他们非要拉着我合影留念。怎么,这张照片有什么问题吗?”
他把“高小琴”三个字,咬得特别重。
田国富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高育良的反应,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他想象中的惊慌失措、百般抵赖,通通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坦荡到近乎无辜的从容。
“育良同志!”田国富忍不住开口了,声音带着一丝质问的意味,“您再仔细看看,这背景,像是山水集团的办公场所吗?这分明是一栋私人别墅!而且,您和高小琴的姿态,是不是有些过于亲密了?”
“亲密?”高育良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把照片递给田国富,指着上面说道:“国富同志,你也是有家室的人。你看看,我这手是放在哪里的?这叫正常的社交距离!难道非要隔着三米远,才叫不亲密吗?”
“至于这背景……”高育良顿了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慢悠悠地说道:“山水集团家大业大,产业遍布全省。他们有个接待用的会所,装修得像别墅一样,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去考察工作,总不能让人家在工地上接待我吧?”
高育良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义正言辞。
他心里清楚得很,这张照片最大的问题,就是照片上的女人是高小凤,不是高小琴。但现在,田国富他们认定了这是高小琴,这就给了他巨大的操作空间。
只要咬死了这是高小琴,那这就是一次正常的公务活动。谁也挑不出毛病!
“国富同志,我知道你的工作职责所在。”高育良放下茶杯,脸色一正,语气也变得严肃起来,“但是,我们纪委的同志办案,讲究的是证据。不能仅凭一张来源不明、经过剪裁的照片,就给我扣上一顶不清不白的帽子!”
“外面那些风言风语,我也不是没听说过。有人别有用心,编造出高小琴是我的侄女这种无稽之谈,目的就是为了抹黑我,进而攻击我们省委的领导班子!”
“我高育良在汉东工作了几十年,一向爱惜自己的羽毛。山水集团是汉东的明星企业,我去视察工作,了解企业发展情况,这是我的分内之事!我从来没有为山水集团办过任何一件违规的事情!这一点,我经得起组织的任何调查!”
高育良的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田国富被他这番话,堵得一时语塞。
确实,现在没有任何直接证据,能证明高育良和高小琴之间有不正当的利益输送,或者桃色关系。仅凭一张照片,确实掀不起什么大浪。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力使不出。
沙瑞金一直在旁边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他看着高育良那副坦坦荡荡的样子,心里也在盘算。
高育良的反应,太完美了。要么,他真的是清白的;要么,他就是一只道行深不见底的老狐狸,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但无论如何,在没有更多证据的情况下,他不能因为一张照片,就动一个省委副书记。那样会引起整个汉东官场的震动,不利于稳定。
“好了,好了。”沙瑞金适时地出来打圆场,他对着高育良温和地笑了笑,“育良同志,你不要激动嘛。我们没有不相信你的意思。只是有人把这张照片寄到了省纪委,国富同志也是出于工作的严谨,才找你来了解一下情况。事情说清楚了,也就好了嘛。”
他又转向田国富,说道:“国富同志,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以后再有类似的匿名举报,没有实质性证据的,就不要再拿到我这里来了。我们要相信我们的同志。”
沙瑞金的话,算是给这件事定了性。
田国富心里虽然不甘,但也只能点头称是:“是,沙书记,我明白了。”
高育良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脸上又恢复了那标志性的学者微笑:“沙书记,国富同志,要是没什么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省政法系统那边,还有一堆事等着我处理呢。”
“去吧,工作要紧。”沙瑞金挥了挥手。
看着高育良迈着稳健的步伐走出办公室,田国富的脸色阴沉到了极点。
他感觉,自己今天非但没有敲打到高育良,反而被对方不软不硬地顶了回来,碰了一鼻子灰。
这个高育良,比他想象的,还要难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