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立下血誓之后,陈磊仿佛真的变成了一块被冰封的顽石。他变得更加沉默,除了必要的交流,几乎不再开口。大部分时间,他都闭目盘坐在那张坚硬的折叠床上,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引导着体内那丝气流,进行着枯燥而痛苦的周天运转。
【忆魂符】带来的精神创伤远比肉体伤势更难愈合。脑海中时不时还会闪过记忆碎片洪流的残影,带来阵阵眩晕与刺痛。但他凭借着一股狠劲和对誓言近乎偏执的坚守,强行压制着所有不适,将全部心神都投入到了“练气”与“赚钱”这两件事上。
仇恨是支撑他的骨架,而尽快赚到足够还债、拿回老宅的钱,则是他眼前必须踏出的第一步。
光靠去古玩街捡漏,不确定性太大,速度也慢。他需要更稳定、更高效的来钱路子。而《玄真秘录》,依旧是他唯一的依仗。
这一日,当他感觉心神稍稳,便再次翻开了那本厚重的古书。他的目光掠过那些或平和或诡谲的攻击、辅助类符箓,最终停留在了一幅线条圆融流畅、透着一种“聚敛”、“吸引”意味的符图上。
【招财符】。
注释云:聚四方金气,引浮财近身,然财帛有命,强求易生偏斜,需以正心驾驭,否则反损自身福运。
招财!
陈磊眼中精光一闪。就是它了!
虽然注释带着警告,但他如今已顾不了那么多。“以正心驾驭”?他的“正心”就是尽快还债,拿回老宅,守护家人!只要目的正当,手段便无可指摘!
他没有立刻尝试绘制。这【招财符】看似线条不如【忆魂符】复杂,但其涉及“聚敛金气”、“引动浮财”的玄妙,对“气”的掌控要求更高。他需要调整到最佳状态。
他闭上眼,再次沉浸到基础练气中,这一次,他刻意引导着气流,去模拟、适应【招财符】中那种独特的“聚敛”韵律。
数个周天后,他感觉自身状态调整到了目前的极限。他取出早已准备好的一小块裁剪粗糙的黄裱纸(这是他前两日偷偷用卖镇纸的钱买的,品质低劣,但勉强可用),又咬破指尖,挤出几滴鲜血,混合着一点点清水,权当朱砂。
凝神,静气,意守符胆。
他提起染血的指尖,落在黄裱纸上。笔走龙蛇,不敢有丝毫滞涩与分神。体内那丝气流随着他的意念,混合着血脉之力,缓缓灌注到笔尖,沿着那玄奥的轨迹流淌。
与之前绘制其他符箓时的艰难晦涩不同,绘制这【招财符】时,他竟感觉笔尖隐隐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磁石般的“吸力”,仿佛真的在牵引着周围某种看不见的“金气”。
但这种“吸力”极难掌控,稍有不慎,灌注的气流便会散乱,导致符箓失效甚至反噬。他全神贯注,额角再次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也微微发白。
终于,最后一笔,圆满收锋!
就在符成的瞬间,那粗糙的黄裱纸上,血色的符图仿佛微微亮了一下,一股难以言喻的、带着微弱金属质感的奇异波动,以符纸为中心,荡漾开来,随即又迅速内敛,归于平静。
成功了!
陈磊长长舒了一口气,感觉心神又被抽空了大半,疲惫感潮水般涌来。但他看着桌上那张散发着淡淡异样波动的【招财符】,眼中却充满了期待。
他没有将其随身携带,而是按照某种感应,将其小心翼翼地贴在了自己存放所有钱财的那个旧布包的内衬里。
接下来,就是验证效果的时候了。
他没有再去文萃街。那里熟面孔太多,周伯的警告他铭记于心,不宜频繁露面引人注意。他选择了城南一个规模稍小、鱼龙混杂的旧货市场。
这里充斥着各种被淘汰的家具、电器、日用杂物,真假好坏全凭眼力,也更适合他目前“捡漏”的需求。
拄着拐杖,行走在拥挤嘈杂的旧货市场,陈磊再次悄然催动了【慧眼符】。有了【聚气符】的稳固和连日苦修,这次维持“慧眼”状态轻松了不少,虽然依旧消耗心神,但已不像最初那样动辄濒临崩溃。
目光扫过,大部分物品依旧是气机黯淡。偶尔有几件散发着微弱气晕的老物件,也多是价值不高的日常旧物。
他并不气馁,耐心地在一个个摊位前流连。怀中的【招财符】似乎真的起了作用,他总能下意识地走向一些可能藏有好东西的角落。
终于,在一个堆满破旧家具的摊位前,他的目光被一个放在角落、落满灰尘、看起来笨重无比的老式座钟吸引了。
那座钟是木壳,颜色暗沉,玻璃蒙子破裂,用胶布粘着,钟摆静止不动,显然早已损坏多年,被主人当做废品处理。摊主是个光着膀子的壮汉,正唾沫横飞地向人推销一组旧沙发,对这破钟看都懒得看一眼。
然而,在陈磊的“慧眼”中,这座钟内部,机芯深处,竟然隐隐透出一团极其凝练、沉稳的暗金色光晕!那光晕的质地,比他之前看到的任何物件都要纯粹、厚重!仿佛历经漫长岁月沉淀下来的精华!
好东西!这绝对是个大漏!
陈磊强压下心中的激动,装作随意打量旧家具的样子,挪到那座钟前,用手拍了拍厚重的木壳,扬起一片灰尘。
“老板,这破钟……还走字吗?”他故意大声问道,语气带着嫌弃。
壮汉摊主回头瞥了一眼,不耐烦地挥挥手:“早不走了!废铁一块!你要?给三十块钱拉走!占地方!”
三十块!陈磊心中狂喜,这价格跟白捡没什么区别!
但他脸上却露出犹豫的神色,围着钟转了一圈,敲敲打打,嘴里嘟囔着:“三十?太贵了!这木头都朽了,机芯肯定也锈死了,拿回去劈了烧火都嫌费劲……十五块!行我就找人抬走!”
壮汉似乎懒得为这“垃圾”多费口舌,皱了皱眉:“行行行,十五就十五!赶紧弄走!”
陈磊不再废话,立刻掏出十五块钱付了。然后,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忍着肋骨的疼痛,才在摊主不耐烦的搭把手下,将那座沉重无比的老座钟搬到了市场门口,雇了一辆路过的三轮车,艰难地运回了家。
当林秀雅看到陈磊和人一起抬着这么一个布满灰尘、破旧不堪的大家伙进门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这……这是什么?”她看着那座几乎占了小半个外间的破钟,一脸茫然。
“捡的漏。”陈磊言简意赅,脸上难得地有了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出的笑意。他没有多解释,找来工具,开始小心地拆卸钟壳。
当厚重的木壳被打开,露出内部复杂而布满铜锈的机芯时,连不懂行的林秀雅也看出,这钟的制造工艺极其精湛,虽然老旧,但绝非普通人家所用。
陈磊的目光,则直接落在了机芯底部,一个不起眼的、镌刻着繁复西洋花纹和一行模糊外文字母的铜质铭牌上。在“慧眼”中,那团凝练的暗金色光晕,正是从这铭牌和部分核心齿轮上散发出来的!
他小心地将铭牌擦拭干净,依稀辨认出那行外文和一个皇冠状的徽记。
“这是……英国维多利亚时期的宫廷定制座钟……”陈磊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激动。他虽然不懂古董,但【慧眼符】反馈的气机和这精致的工艺,足以说明其价值远超他的想象!
他没有犹豫,第二天便通过赵爷的介绍,联系上了一位专收西洋古董的收藏家。
那位收藏家看到这座钟,尤其是那枚铭牌后,眼睛顿时亮了,仔细查验了足足一个多小时。
“好东西!真正的好东西!”收藏家啧啧称奇,“虽然损坏严重,但核心部件保存完好,尤其是这铭牌和这几根蓝钢游丝……这是有传承的精品!小伙子,你开个价!”
陈磊心中早已有数,平静地报出了一个数字:“四千。”
收藏家沉吟了片刻,看了看钟,又看了看陈磊,最终点了点头:“价格还算公道。这东西修复起来也麻烦,四千就四千!成交!”
四千块!
加上之前卖玉佩和镇纸剩下的,他手里的现金,已经接近了万元大关!距离还清那一万两千多的债务,只剩下一步之遥!
揣着厚厚四沓钞票离开时,陈磊感觉自己的脚步都轻快了许多。阳光照在身上,那冰冷的眼底,似乎也融化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暖意。
【招财符】的效果,立竿见影。
赚钱还债的道路,终于踏上了正轨。
而复仇的利刃,也在悄然磨砺,等待着出鞘饮血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