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提前放学了。
杜鹏不情不愿地在广播里宣布,当然了,走读生赶紧滚,住校生别多想。
所有走读生本该轻松释然的脸上却没那么高兴,因为与此同时外面依旧瓢泼大雨,一直都未停过,水洼里全是雨滴砸出来的泡泡。
杜明拙不紧不慢地把他在屋里的大箱子打开——然后众目睽睽之下拿出一双拖鞋。
把脚上和徐逢同款的小麦色air脱下来,套了个塑料袋,还他妈怪讲究的,还知道套塑料袋呢。
他也无所谓不嫌丢人,拽了袜子塞鞋里,就套上拖鞋。
徐逢捂着眼睛,希望这一切都是她的幻觉。
凌安震惊,“我去,明哥这是早有准备,牛逼。”
徐逢杜明拙轻装上阵,就俩人往外走,徐逢身上还套了个杜明拙的ad外套,防风用。
刚刚出门,跨到走廊上,一阵猛烈的风裹着雨砸在脸上。
杜明拙一把拉住徐逢手腕,侧身挡在徐逢面前,开弓没有回头箭,另一只手上是伞,还是折叠状态,挡在徐逢脸前,因为现在大风,伞不怎么好用,索性没打开。
两个人随着人流一直跑到楼梯间,然后迎面差点撞上陈清识。
陈清识在向下的人群中独自一人逆流而上,往上走,徐逢听到背后传来盛夏的声音,“陈铮你怎么才来嘛。”
陈清识喉结滚了滚,半晌才“嗯”了一声,走到盛夏旁边,手里还拿着一个粉色外套,声音很低,“对不起,我来晚了。”
杜明拙扶着墙和徐逢往下走,陈清识和盛夏跟在后头。
楼道灯光有点暗,灯罩里积满灰尘和蚊虫的尸体,灰蒙蒙的。
走读生都很兴奋,有的拿了伞,有的没拿,拿了伞的几乎都是香饽饽,不止一个人试图和关系好的蹭伞。
女生还好,基本上两个人能有一把伞,但男生情况就没这么美妙了,一把伞恨不得四个人打。
越靠近一楼人流越堵塞拥挤,速度慢下来,然后渐渐不动了。
越靠近低楼层,楼梯和地上的湿脚印越多,全是水,还被踩的很脏,有点湿滑。
这个时候就体现出一分价钱一分货的重要性了,杜明拙这拖鞋不打滑,他自己也是驾驶拖鞋技术高超,从从容容游刃有余。
杜明拙看着前面人挤得不动弹,踮脚勾头看,陈清识怕他摔了扶着他肩。
他看完了,清了清嗓子,总结陈词,“前面犹犹豫豫没伞的堵在楼道口儿的太多了。”
徐逢用力“嗯”了一声,她被前面人挡死了啥都看不着。
盛夏也用力“嗯”了一声,她最矮她也啥都看不着。
陈清识更是百分之百相信杜明拙,也用力“嗯”了一声。
陈清识后面那哥们也是他朋友,不明所以,也跟着“嗯”了一声。
徐逢没话说了,弱弱问一句,“然后呢?”
哪里还有什么然后,几个人换了个方位,杜明拙和陈清识走前面,仗着俩人身高还行,有恃无恐,挡在徐逢和盛夏前面,硬生生挤前面第一线去了——于是一下子就知道为什么这么多人犹犹豫豫了。
他们看着面前的景象也犹犹豫豫了。
二中这边很多年以前原本是滩涂湿地,是填海造陆之后,开发的新区,新盖的学校,因此尽管地面都是水泥的,时间久了之后还是会下陷。
下陷的地方是一片一片的,导致地面和生存地图似的,一条路水能到小腿,一条路又不积水。
雨还在下。
四人陷入诡异的沉默,期间不断有人视死如归,提着裤脚拽着伞就下去了。
盛夏拽拽陈清识别衣角,“我鞋不能泡水嘞。”
陈清识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下了一级楼梯半蹲下,盛夏一秒get跳上他的背,陈清识被冲的一扑,抓着旁边的扶手稳住了,盛夏打了伞顶在他们头顶上。
虽然没什么用,起码上半身还行,能挡着点。
后面一堆人起哄,混着雨打在万物上的声音,好像无限拉远——他俩是有名的“情侣”,或者说青梅竹马,或者说看起来好像陈清识是舔狗,天天往盛夏他们班跑。
殊不知周瑜打黄盖两厢情愿,到底是每天训练完盛明朗总让他带东西给盛夏,是被迫相见,还是他自己想见,除了他自己分不清孰真孰假。
杜明拙一下子看着他们的背影很感慨,回忆起自己听到的那些流言蜚语,他知道,陈清识真男人。
有的时候,自尊算个屁,他爹就是最好的例子。
杜明拙叹了口气儿,“大小姐,我也背你吧,省的这雨又祸害你一双鞋。”
徐逢刚刚经历过一轮起哄,没想到身份转变如此之快,现在就轮到自己了。
徐逢愣住没动,偏头看向杜明拙的脸,被楼道里微弱的灯打在他脸上,表情平静,不似作伪。
她真的真的下辈子不要再遇到他了,不然到底要她怎么严防死守,才能不要她喜欢上他啊。
陈清识喜欢盛夏许多年,一如既往,干脆地背着她走了。
那她和他现在又算什么。
事实上她根本没有时间想了,杜明拙一下子弯腰抄起她把她竖直抱起来,徐逢吓的一把搂住他脖子,“杜明拙你有病呐!”
他把人放下来,本来也只是吓唬一下她,脸上带了坏笑,“快点选一个,是这样还是要背。”
她有的选吗?
“我都换了拖鞋了,你这鞋就别报废了吧,虽然咱家钱多,不差这点,但不是湿了你也难受吗?”
徐逢老老实实趴在他背上,杜明拙手背在后面,一只手握住另一只手手腕,尽量不碰到她,其实不用他托,杜明拙腰很瘦,胯骨也突出,徐逢大腿贴着他鲨鱼肌,人都能直接挂住。
雨天温度不高,雨滴打到皮肤上,风一吹,带走热量。
“往下趴,伞往下压,你这伞打了和没打一样,脖子抬那么高你cos长颈鹿呢?”
徐逢侧脸下巴贴上他后脖颈,耳鬓厮磨仿若爱侣。
两个人走进漫天雨幕之中,她心底是无穷无尽的恐惧和窃喜。
人沉浸在幸福之中原来是如此的感受啊。
竟然是恐惧啊,恐惧失去,妄想永远。
杜明拙眼睛看着脚下,毫不犹豫一脚迈进水里,水没过他脚踝。
他淌进水,裤脚早被卷起来了,雨滴砸到水面,又溅到他肌肉线条流畅结实的小腿上。
水里有泥,他虽然运气好,但不会幸运到永远不沾凡尘泥水,况且还是亲自淌一遭。
刚刚起哄的那一批人作何反应徐逢已然无心关心,杜明拙整个人散发着暖烘烘的热量,她靠的足够近,于是她一点都不冷了。
陈清识和盛夏已经看不到人了,大雨里只要隔了一段路就不容易再看到他们去哪里了,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她也不知道他们会怎么样。
心脏重叠,物理意义上的无限趋近,她恍然间好像听到了杜明拙心脏跳动的声音,也许是她自己的。
雨动,风动,树动,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