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国在希沃白板上调试他的ppt,小屁孩已经被他奶奶接走了,临走的时候兜里还揣着杜明拙给的叶子。
至于糖,早连渣子都不剩了。
杜明拙又塞了块进自己嘴,点评了一下,“这大牌子就是好吃。”
杜明拙换回大衣,中间把冲锋衣皮子脱掉,黑色的长袖高领内搭裹着上半身,喉结依旧恰好顶在领子上面,显得莫名色气。
明明徐逢看过他什么都没穿的样子,却比那时候还色气,她几乎可以想象到衣服下面薄肌牵拉的形状,还有小臂上凸出白皮表面的青筋,一直延伸到手背,手腕。
他对着墙,黑色显瘦,从后面看腰被黑色衣服衬的更细,上半身真的是倒三角。
指骨分明纤长,弯腰抓起大衣。
他西裤上系皮带了。
徐逢看的一阵脸热,猛地转回去,把书塞进helloKitty书包里。
他很少有这种裤子,大部分能松紧带就松紧带,主要是舒服。
杜明拙利索地套上大衣,系了个扣子,全程不到十几秒,一把撸下帽子,搓了搓脸,从现在开始,他是一个可以解决问题,代表徐逢的成年监护人了。
家长一个接一个进班。
随着时间推移,教学楼人越来越多,声音也越来越大,越来越吵,教室渐渐变满,杜明拙就让徐逢坐在他躺椅上。
开什么玩笑,开一个小时徐逢站一个小时,开两个小时徐逢站两个小时?
别的小孩站着他不管,又不是他家的小孩,反正徐逢在他这就是比别人金贵。
没有什么家长坐着开,小孩必须站着的道理。
他开家长会徐逢别说坐着听,躺着听都行。
他就这个态度,就这个教育法儿。
随着家长一个一个进来,杜明拙终于知道昨晚上徐逢为什么拦着他穿西装了。
家长分为两类,共同点是都说方言,比学生说的要纯正一个度,听的杜明拙脑瓜子嗡嗡的。
其实他这么快和陈清识混的最熟,一是觉得他身上有一种少见的韧劲儿,有人格魅力,二很简单,陈清识说普通话。
盛夏就更别说了,那娇贵的样子,一看就不是这片土地能开出的花,她只和说普通话的人玩。
家长一种是一看就年纪较大,风吹日晒,干一些苦力活儿的,男女都有,尽管穿的体面干净了一些,脸上的皱纹沟壑和手上的茧子不容忽视。
还有一种是县城版家庭妇女,身上穿着有年代感的时髦衣服,但在杜明拙看来有点土。
画着有些死板的妆容,大多数有半永久的纹眉,眼线,甚至双眼皮,有一种长期做劣质美容的感觉,首饰配饰都戴满了,有一种虚浮的廉价感。
看着他们的孩子在他们旁边,一对应,有种恍然大悟的相似感。
杜明拙坐在角落,板着脸,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已经后悔了当时没坚持把徐逢送到广崇的国际高中,或者国外的高中上学。
他忽然明白了什么,许多问题在此刻都有了答案。
他坐在徐逢的位置上,位置有些偏,但他身板笔直,一只手微微蜷起,支着右下颌骨,像一只独立鸡群的,孤独的鹤。
徐逢坐在杜明拙往常坐的位置,身体侧过来,像杜明拙看她那样,看着他。
她知道,尽管他再怎么平易近人,再松散随意,甚至爱吃上好佳虾片,就好像他们本来就是一样的人,但其实他们就是有区别的。
杜明拙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
“应似飞鸿踏雪泥。”
他的母亲是世界着名钢琴演奏家,维也纳常驻,全世界范围内演出,父亲更是奇迹般白手起家的企业家,不仅事业有成还顾家,夫妻恩爱,一切在他出生的时候就已经是这副样子了。
他从小虽然在菩萨巷混大,但大部分都是拆迁户搬来的,相与的大部分也都是“有钱人”。
尽管许多人依旧保留着原来节俭质朴的习惯,但财富最大限度改变的其实是一个人的精神状态,更平和,更从容,更处变不惊,更少斤斤计较。
戾气很小。
他曾遇到过一个乞丐,他神神秘秘地告诉他,世界上最没得治的病只有一种,就是“穷病”。
他很少这样直观地,长时间地体会真正较“低层次”的人群。
他好像知道“穷病”是什么了。
他笑着回应旁边家长的搭话,是那个之前发烧回家的女生的父亲,翻着统一要求放在桌子上成绩条,嘴里和杜明拙讨论着成绩。
他的手很糙,指甲里还有泥,拿着那个成绩条,看着最后一栏年级排名:199
他皱眉,面上总体是高兴的,但还是很装模作样地谦虚道,“嗐,怎么和上次差不多,上次是232名,这虽然进步了点,但是也不是很多啊,应该是上下正常浮动的,你家呢?”
杜明拙笑了下,也捏着条子,端详了一下,“没您家那多,三百来名吧,但也很好了,我很满足了,比我当年强多了,我高兴得都想买俩炮仗放放。”
男人勾头看了一眼,杜明拙反应很快,手腕一翻把条子盖下去了,但他一听是三百多名,明显没刚刚那么热络了,甚至眼神里还透着一丝轻蔑。
但还是客套道,“那也很好了,能上一本线了,哎你是她哥哥?这么年轻。”
杜明拙推了下平光镜,“嗯呐,是的。”
“大学毕业了?现在在哪儿上班呢?”男人又摸了摸桌子上的答题卡,看了半天没看懂,又放回去了。
杜明拙往后看了一眼徐逢,拿着自己的手机面色严肃地在玩消消乐,仿佛在搞什么国家大计,他抿唇笑了下,“没上班,现在没事儿干,索性给她陪读了。”
男人眼中的轻蔑几乎要掩饰不住了,“是吗,你这都毕业了还不想着赶紧赚钱啊,天天不找工作就绕着你妹妹转?不娶老婆了?我闺女还有一个妹妹一个弟弟呢,最小的才小学三年级,我一想到他以后讨老婆要买房买车,我真是一天都不敢休息啊。”
杜明拙转着手里的helloKitty笔,“那您挺不容易,我不急,我妹妹比工作重要,钱还能再赚,她十八岁不也就这一年,而且我家也不缺我赚那仨瓜俩枣。”
男人尬笑了两声,听出来杜明拙的弦外之音:家里不缺钱。
那又怎样呢?这儿子打扮的虽然人模人样的,但养到这么大也不赚钱,只知道靠家里,迟早有一天坐吃山空。
他妹妹学习还没他大闺女好,少了一百多名,有钱人家的孩子又怎样呢,不还是考不过他们家普通又没补过课的省心孩子。
一个坐吃山空,怎么看都是走下坡路,但他们家是在走上坡路的。
差距是一直在缩短的,他们总有一天能过上好日子。
困难是暂时的,但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他再在工地干几年,等把大闺女供出来,小的的学费就能让大闺女分担了……
工作最好也回来,女孩子家家的走太远不安全,回来还能帮家里干点家务,帮衬点家里,虽然小县城工资几千块钱不高,但有文化不用风吹日晒。
最好再考个稳定的公务员,找个本地踏踏实实的小伙子,容貌肯定没有杜明拙出众,太帅的男人他知道,不好把握还大概率是花架子,赚不来钱。
再生个外孙子,他干不动了再带带,等小女儿也供出来了,日子就好过了。
彩礼钱也可以给小儿子凑房子的首付,风风光光地娶个老婆,摆几桌,生个儿子,他的任务就完成了……
他左边的家长也来了,碰了碰他的胳膊,男人回神,和这个家庭妇女也开始交流成绩,她家比他闺女稍微多了几名,学习不错,回头可以叫闺女多和这个同桌玩,多请教请教题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