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Gm:one more ligh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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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徐逢肉眼可见越来越疲惫。
杜明拙有时候看着她起床,睁不开眼睛地洗漱,甚至都想直接请一天假让她好好睡一觉。
但是他不能,徐逢不准。
之前被杜明拙养出来的那点肉又开始削减,他看徐逢的下巴尖儿都有变尖的错觉。
好在冬天衣服越穿越厚,倒也看不出来瘦了多少。
杜明拙每天想方设法地投喂各种零食水果,几乎一天嘴没停过,最后徐逢吃不了两口,反而他在贴秋膘,徐逢怕浪费。
徐逢怕的东西很多很多,好在有杜明拙。
真正学习的日子往往乏善可陈,没什么值得记住的也没什么可留念的,甚至回忆起来脑子里也一片空白。
但徐逢很珍惜这样的日子,她甚至觉得这是她活到现在最幸福的时候。
也许这样想有些阴暗。
但本该享福的人被她拽到这里,陪她在这暗无天日的日子里苦熬,而且这一切只是因为她,也仅仅只是因为她。
没有谁不喜欢环游世界,那段堪称crazy的日子里,每一天都有新的事物冲击着她的大脑。
去年一年里,她仿佛从地狱过渡到人间,再直上天堂。
但有一种虚妄的不切实际感。
反而是现在,苦,疲累,熟悉的过劳,就像这么多年都是这样过来的延续。
理论上高三应该是苦累的巅峰,但确实是她学的最轻松的时候,没什么后顾之忧——因为杜明拙。
也因为一歪头就能看到杜明拙。
只有黑板上距离高考日子的数字在递减,杜明拙的围巾越织越长。
杜明拙已经习惯了一些在他看来很牛逼的知识,理所当然变成试卷上的题目,有的甚至要求人人必须会。
他坦然接受了高考旨在把所有人培训成包括但不限于爱因斯坦,牛顿,袁隆平等等的高水平复合型人才。
质能方程,杂交水稻,英语阅读,文言文解析……他只知道数学不简单。
他本来以为他已经足够了解徐逢,但他还是发现了新的事情。
徐逢很怕冷,非常非常怕冷且能忍。
矛盾,但在徐逢身上又异常合理。
他记得在广崇和国外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她没有这种焦虑感。
他最初发现端倪是一场秋雨后,第二天天气转冷,她开始往身上套层层叠叠的衣服。
一般情况他待的地方温度都不会过低,会不计代价只为舒适地持续供暖,根本不会让人过于冷,但教室显然是个例外。
学校才不管你这个那个的。
他本来就不是很虚那挂的,虽然看起来虚,但好歹确实是个男的,他不知道徐逢在学校的时候,冬天手脚都冷,几乎没热过。
除非是刚刚吃完饭那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
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到底怎么穿才暖和的。
但是杜明拙会像教她开车一样,很有耐心地纠正,像教她新的东西一样,教也许大家都熟知的,习以为常的东西。
杜明拙吃穿住行一向都下血本,对徐逢就没有他什么舍不得的东西,钱嘛,没了还能再赚,花不完的,花完另说。
衣服自然也买贵点,好的,暖和的。
徐逢第一次冬天在学校里只穿一个内搭和薄毛衣,外面套了个羽绒服就去上学了。
裤子也是外裤里面只穿了一条加厚的秋裤。
手套,暖宝宝,围巾,帽子。
全部都是违禁品。
禁止在教室佩戴,杜鹏说这些东西磋磨意志,是矫情,不能吃苦的享乐的体现。
甚至他们改跑操之后,跑操和升旗也不许戴。
杜明拙才不管你这个那个的。
去你大爷的。
什么规矩这个那个的,全死一边去,一切都是舒适为最高级。
甚至徐逢熟练地试图在羽绒服外面,套冬季校服的冲锋衣皮子的时候,杜明拙大惊失色,把她拦住了。
仿佛在阻止一个法式达利园面包被压扁那样不可思议。
大手一挥直接拍板,“不穿了,我说的。”
一节普通的数学课上,瞿续超还在叨叨,杜明拙耳边全是经典的超越语录。
“快点讲,不然来不及下课了。”
“说一千,道一万,还是脑子问题。”
“这题不太好做是吧,看看算了。”
“这题呢?也怪怪的。”
“来,这题谁来说一下?”
“已经回到初三了。”
教室后面的后黑板上方,是杜鹏让各班班主任提前为距离高考还有二百天定制的红色横幅。
上面是王建国精挑细选的一句话:
“不比智力比努力,不比起步比进步。”
在讲题的间隙,地蛋的绿豆三角眼看着后黑板的解题过程,忽然向上瞟到了这个新挂的横幅。
“哈哈”笑了两声,然后说出了有史以来传唱度最高的一句名言,“这不扯呢吗,谁整的这横幅呐,我说句不好听的实在话,这句话的原话应该是:不比努力比智力,不比进步比起步。谁那么天真善良啊,还拿这种东西来骗你们,你们班主任呐?”
这句话结束的时候,杜明拙正好完成了他织了好几个月的围巾。
下课铃正好戏剧般打响。
地蛋胳膊肘夹了书就往外走,步伐虎虎生风像去赶集。
杜明拙探身,从躺椅上爬起来,军大衣掀到一边,把围巾往徐逢脖子上一围,低头帮她调整角度。
徐逢下半张脸埋进铁锈红的细线羊绒围巾里面,显得眉眼温柔了些,也显白。
杜明拙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不知道看的是徐逢还是围巾。
瞿续超的话他听进耳朵了。
他就着这个姿势在徐逢耳边打了个响指,吓的徐逢一愣,徐逢报复般地拍了他一巴掌。
他歪着头,脸上是得逞的笑,伸手把围巾往她下巴下面掖了掖,漫不经心地用说悄悄话的声音神秘讲道,“你还记不记得王建国说的无人扶我青云志?”
徐逢不明所以,“怎么?”
杜明拙眉眼生动,“下一句在我这儿是:那是他人没本事。”
徐逢表情无语,“你有病吧?这又装的哪门子蒜呢。今天演的剧本是霸道总裁吗?”
杜明拙收回手,侧着坐回躺椅上,胳膊肘撑着膝盖,十指交叉搓了搓,自下向上看着徐逢,表情却莫名认真。
“某种意义上地蛋说的没错,但咱智力不低,这是第一个,其次咱也很努力。进步既然他说没那么重要,那么咱就比起步……还是那句话,只要你叫我一天哥,你遇到我之后,就起跑线就在罗马。”
形成一个习惯需要21天,形成一个举动不知道会不会需要21次。
等徐逢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成习惯了。
杜明拙会用自己的手背去贴徐逢的,如果是冷的,他会比徐逢还焦虑。
下午第一节课下课,他像往常一样待不住,要出去转一圈。
回来的时候从后门进来,忽然整个人靠在门框上不动了。
脑袋,肩膀,胯骨,抵在刷了绿漆的门框上,抱臂,就这样长久地在一个普通的午后注视着教室里,教室里的徐逢的背影。
下课了教室有些乱,站着的坐着的,下位走路的,希沃白板上还是上节课残留的题目做一半的笔记,和投屏的页面。
阳光穿过教学楼,走廊,打了限位器窗户的玻璃,照在徐逢身上,她心无旁骛脊背笔挺,低头写着什么。
桌子上是她的新笔筒,红色旺仔牛奶罐做的,他之前拜托陈清识弄的,徐逢嘴上嫌弃,实际上拿到眼睛都亮了,特别喜欢。
暖黄的光落在她的发上,衣服上,在嘈杂的环境里单单为她勾了金边,漂亮地有些神圣,光也偏爱她。
装有限位器的十厘米窗户吹进风,金色的发丝随风浮动着。
以前的人牙子看牙口,现在富人大多看头发,这是真的。
徐逢的头发被养得很好,也许是他特意向别的太太打听到的高价洗发水,护发素,发膜,护发精油奏效了,也许是心态的转变,也许是因为她一开始去李想那,决定把冗余不够利索的长发剪掉。
总而言之杜明拙成功了,就像他之前干什么都大概率成功一样。
徐逢的变化很大,也许她自己都意识不到,更宁静平和,头发被皮筋绾成低马尾,乖顺地搭在铁锈红羊绒围巾上。
他由眼前的景象引得思绪纷飞,如同被人来人往搅乱的空气中的浮尘。
皮筋还是他去商场精品店买的,被徐逢交代任务后,他和批发似的买了很多,徐逢看到标签上价格把他一顿骂。
他不理解为什么他买的皮筋五块钱四根徐逢还是嫌贵,但笑得灿烂,让徐逢心软。
很多人都把事情放心地交给杜明拙,因为他都能办得很好,徐逢除外,把事儿交给他自己就糟心吧。
在这个平凡又普通的午后,杜明拙嘴角不自觉地带着笑意,不知不觉为多年后的许多个恍惚埋下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