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是音乐课,学堂内摆上了数架古筝。
皇室学堂的课程丰富,琴棋书画,马术剑术课程都有,讲究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顾曦柚看着面前这构造复杂的乐器,小脸皱成了一团。
他前世也没有接触过古筝。听着夫子讲解基本指法,他模仿着将手放在琴弦上,却总是不得要领,弹出的声音干涩刺耳,与周围同学逐渐流畅的练习声格格不入。
他苦恼地嘟着嘴,对着琴弦较劲,完全没注意到身后一道温柔的目光始终落在他身上。
沈知珩看着少年那笨拙又可爱的动作,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红,那副委屈又认真的小模样。
让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他几乎能想象出那双手的触感——一定是柔软无骨,带着温热的。
“这里不对。”清润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顾曦柚吓了一跳,抬头就见沈知珩不知何时已来到他身侧,微微俯身。
“手腕要放松,指尖发力,像这样。曦柚,我可以这样叫你吗?”沈知珩温柔的看向顾曦柚。
顾曦柚则是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当然可以啦,大家都是朋友嘛。”
“我教你弹古筝,可好?”沈知珩笑意更甚,语气更加柔和地问道顾曦柚。
“当然,一看你就专业的,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听你讲的。”顾曦柚立马认真起来,他之前本来想找谢皓辰的,可是课上到一半他说自己有事情需要去处理,半天了也不见人回来,还是找沈知珩教他吧。
沈知珩在得到允许之后,极其自然地伸出右手,轻轻覆盖在顾曦柚那只按在琴弦的小手上。
掌心触及的瞬间,沈知珩的心跳漏了一拍。
果然和他想象中一样,甚至更甚。少年的手比他小了一圈,手指纤细,皮肤细腻得如同上好的羊脂玉,带着温热的体温,柔软得仿佛没有骨头,让他忍不住想要握得更紧些,又怕力道重了会捏坏这易碎的珍宝。
他稳住心神,摒除杂念,专注地引导着顾曦柚的手指,拨动琴弦,期间还朝着顾曦柚的耳边说着弹古筝的要领。
“铮——”一声清越的琴音响起,比顾曦柚之前弹的任何一声都要悦耳。
“哇!我终于弹的好听了!”顾曦柚惊喜地转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沈知珩,全然没觉得被握着手有什么不妥,“沈公子,你好厉害!谢谢你教我,我这下知道该怎么掌握要领了。”
然而,这一幕,分毫不差地落入了刚从外面回来、正准备坐下的谢皓辰眼中。
他不过是出去片刻处理了点小事,回来就看到这样一幅“亲密无间”的画面——沈知珩几乎将顾曦柚半圈在怀里,那只碍眼的手正紧紧握着小家伙的手!而顾曦柚,非但没有推开,还对着沈知珩笑得那么依赖,那么甜!
一股无名火“噌”地窜上心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你们在做什么!”
冰冷的、蕴含着压抑怒火的声音骤然响起,打破了这一角的“和谐”。谢皓辰大步走来,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目光如冰锥般直刺沈知珩依旧覆在顾曦柚手背上的那只手,周身散发出的寒气让周围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几分。
顾曦柚被这突如其来的低吼吓得一哆嗦,茫然地看向浑身冒冷气的谢皓辰。
“哥哥,你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
谢皓辰那声冰冷的质问像一块巨石砸进平静湖面,顾曦柚被吓得浑身一激灵,茫然又无措地看向周身气压低得骇人的太子哥哥。
谁惹他了?那么大火气,那脸黑的,感觉谁像欠他五百块钱一样。
然而,谢皓辰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顾曦柚心头一紧,随即,那冰锥般的目光就死死钉在了沈知珩尚未完全收回的手上。
“把你的手拿开。” 谢皓辰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刺骨的寒意。
沈知珩看清来人身份,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暗芒,从善如流地松开了手,姿态依旧从容,对着谢皓辰微微颔首:“太子殿下。”他唇角勾起温和的弧度,试图自我介绍,“在下沈知珩,是陵国的丞相,以后还请太子殿下多多关照了。”
“没必要。”谢皓辰毫不客气地打断他,长臂一伸,极其霸道地将还处在懵逼状态的顾曦柚一把揽到自己身边,紧紧箍住他的肩膀,像是宣告所有权一般。他黑着脸,目光如刀锋般刮向沈知珩,警告道:“劝你离他远一点。同窗而已,动手动脚,成何体统?”
沈知珩神色未变,依旧是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语气平静地解释:“太子殿下可能误会了。我只是见曦柚指法有些偏差,在旁指点一二而已。”
“曦柚?”谢皓辰捕捉到这个过于亲昵的称呼,胸腔里的火烧得更旺了,他几乎是咬着牙重复了一遍,“曦柚也是你叫的?”
他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熟了?自己不过才离开一会儿!先是那个什么西域王子,接着又来个陵国丞相。顾曦柚背着他,到底和多少男人这样“相识”了?
一股强烈的、被冒犯的嫉妒和掌控欲攫住了他,让他看向沈知珩的眼神更加不善。
沈知珩面对太子的怒火,并未退缩,只是那温和的笑容淡了些,眼底也多了几分疏离的冷静。
一时间,两个同样出色的少年之间,空气仿佛凝固了,弥漫着一触即发的火药味,剑拔弩张的气氛让周围隐约传来的练习琴音都显得格外遥远。
顾曦柚被谢皓辰搂得紧紧的,夹在两人无声的较量中间,感觉呼吸都有些困难。
不是,他把他搂那么紧干什么?都快喘不上气了。
“宿主,他们这是在Nani shiteru no?(干什么)?”奶团子系统突然出现,看着面前气拔弩张的两个人,忍不住问道顾曦柚。
“我也不知道,他俩以前有仇吗?为什么谢皓辰一见到沈知珩就跟见到了仇人一样?”顾曦柚疑惑发问。
“纳尼[?ヘ??]原着里没有说过他们两个有恩怨啊?难道是我看漏了什么细节了吗?”奶团子眨巴着它那双蓝色的眼睛,怀疑着翻出了原着的电子面板,开始仔细检查书中的剧情细节。
顾曦柚则是眨巴着大眼睛,看看面色阴沉仿佛要杀人的谢皓辰,又看看虽然面带微笑但眼神微凉的沈知珩,小小的脑袋里充满了大大的问号。
就在这时,僵局被同时打破。
谢皓辰和沈知珩仿佛同时将目光聚焦在核心人物——顾曦柚身上,异口同声地开口:“我可以教你弹琴。”
两个人说完这句话之后,还嫌弃地看了一眼对方。
谢皓辰看向顾曦柚,“柚柚,你不会弹古筝哥哥教你就好了,不用麻烦外人。”
谢皓辰特意将“外人”两个字咬的很重,试图让一旁的沈知珩明白他和顾曦柚的关系不一般。
而沈知珩则是对着顾曦柚露出温柔的笑容,“曦柚,刚刚你说你学会了我教给你的要领,我觉得还得再监督你再练习练习,这样你才能更好地弹古筝不是吗?”
道灼热的视线立刻死死锁住顾曦柚,那眼神里的意味再明显不过——选我!
“……” 顾曦柚彻底懵了。
这是个什么剧情?
他感觉自己像是一只被两头猛虎同时盯上的小兔子,无论往哪边跑似乎都会被叼走。
谢皓辰的眼神凶巴巴的,好像他要是选了沈公子,下一秒就能把他生吞活剥了;沈公子虽然看着温柔,但那眼神里的期待和隐隐的压力也让他无法忽视。
他紧张地咽了口口水,纤长的手指无意识地绞住了自己的衣摆,粉嫩的嘴唇张了又合,半晌,才在两道迫人的视线下,用细若蚊呐、带着浓浓犹豫和不确定的声音,小心翼翼地提议:
“那个我觉得我已经可以自己掌握弹古筝的要领了,我觉得还是我自己练习吧,你们......”
“不行。”两个人又异口同声,
谢皓辰和沈知珩都直勾勾地盯着顾曦柚,这让顾曦柚觉得选哪边都会得罪人。
他眼光扫射周围,突然发现了坐在他对面的阿史那·云奕,正在十分熟练地弹着古筝,并且弹出了一首很动听的曲子。
顾曦柚不禁疑惑,古筝不是中原的乐器吗?怎么云奕一个西域人也会?
顾曦柚暂时管不了那么多了,两个人一直不肯让步,他不想夹在中间被为难。于是,对两个人说:“那个,不麻烦你们两个人了,我去找云奕教我。”
顾曦柚话音刚落,人已经像只灵活的小兔子,猛地从谢皓辰霸道的禁锢中挣脱出来,在两道错愕目光的注视下,哒哒哒地跑到了教室另一侧,停在了云奕的琴案前。
谢皓辰和沈知珩同时愣住,视线追随着那个逃开的背影,随即又不约而同地转向对方,眼神在空中激烈碰撞,火花四溅——其中混杂着被拒绝的愕然、被打断的不悦,以及更深的、因对方存在而燃起的敌意。
“云奕王子,”顾曦柚微微喘着气,脸颊因为刚才的紧张和跑动泛着红晕,他仰头看着坐姿挺拔、轮廓深邃的云奕,大眼睛里充满了恳求,“你的古筝弹得真好听!可以……可以教教我吗?”
云奕抚琴的动作早已停下,他抬起那双琥珀色的眼眸,眼里满是激动惊讶的神色,没想到少年会找他让他教他弹古筝!
云奕赶忙往旁边挪了挪,给顾曦柚让出位置,“坐这里。”
“谢谢你!”顾曦柚如蒙大赦,立刻乖巧地坐了下来,彻底将身后那两道灼热的视线隔绝。
谢皓辰看着顾曦柚居然真的坐在了那个西域蛮子身边,还靠得那么近,胸口那股邪火简直要炸开。他拳头攥得咯咯作响,脸色黑如锅底,抬脚就要上前把人拎回来。
沈知珩虽然面色依旧温和,但眸色也沉静了几分,他轻轻开口,声音不大却足以让谢皓辰听见:“太子殿下,看来曦柚选择了更让他安心的指导者。我们最好还是不要去干涉了,免得惹他不高兴。”
这句话像一根针,精准地扎在了谢皓辰的痛处。他脚步一顿,死死盯着顾曦柚的背影,果然看到小家伙正认真地听着云奕讲解,侧脸线条放松,完全没有面对他们时的紧张和为难。
他不想让顾曦柚不开心,他想让他一直笑着,当然,最好只对他一个人笑。
谢皓辰强行压下翻腾的怒火,冷哼一声,拂袖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但那眼神却像钉子一样钉在顾曦柚和云奕的方向。
沈知珩也缓缓收回目光,指尖在身侧微微蜷缩了一下,随即恢复常态,优雅地坐回原位,只是那平常温和带笑的唇角,此刻也抿成了一条直线。
云奕的在教顾曦柚弹古筝的时候,话没说太多,演示一遍后,便让顾曦柚自己尝试,只在关键处用简练的语言提点。
“手腕,放平。”
“力,在指尖,不在臂。”
“这里,慢一点。”
他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带着一种异域的口音,奇异地让顾曦柚慌乱的心平静了下来。他专注地模仿着,虽然依旧生涩,但弹出的音色确实比之前好了不少。
“云奕王子,你真的好厉害啊,”顾曦柚忍不住小声赞叹,眼里满是崇拜,“古筝明明是中原的乐器,你怎么弹得比好多中原学子还好?”
云奕指尖拨过一根琴弦,发出清越的鸣响,他淡淡道:“西域,也有弦乐。音乐,无国界。喜欢,便学了。”
他的解释言简意赅,却让顾曦柚觉得很有道理。
然而,这“和谐”的一幕,在另外两人眼中,却是无比刺眼。
谢皓辰面前的琴弦被他无意识拨动,发出一连串杂乱刺耳的噪音,引得周围同学侧目。
他完全没在意,只觉得那个西域蛮子放在顾曦柚手边示范的手格外碍眼,那低沉絮语的声音也无比烦人!
沈知珩虽依旧姿态从容地抚着琴,但若细看,便能发现他指尖的力度比平时重了几分,流畅的琴音中也偶尔会夹杂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他的目光不时飘向那并肩而坐的两人,温润的眸底深处,掠过一丝冷意。
一堂音乐课,就在这种诡异而紧张的氛围中接近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