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老院志愿活动的喧嚣与冯昊带来的浮华插曲渐渐沉淀。顾屿的生活重心,重新落回机房冰冷的屏幕与滚烫的代码上。Acm校选赛的压力如同无形的鞭子,抽打着每一根神经。他坐在熟悉的机位前,指尖在键盘上快速跃动,屏幕上复杂的算法题如同层层嵌套的谜题,消耗着大量的脑力。
手腕处传来熟悉的、隐隐的酸痛感,是长时间敲击键盘和高强度思考带来的劳损。顾屿皱了皱眉,停下动作,甩了甩手腕。目光瞥见背包侧袋里露出的那个印着外文Logo的小纸袋——冯昊送的进口跌打药膏。
抱着试试看的心态,他拿出喷剂,对着酸痛的手腕喷了几下。一股冰凉带着浓郁药草气息的液体覆盖皮肤,起初是强烈的清凉感,紧接着,一丝奇异的温热渗透进去,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暖流在劳损的肌肉和筋腱间游走。不过几分钟,那顽固的酸痛感竟真的减轻了大半,紧绷的肌肉也松弛下来。
“效果……还真不错。”顾屿有些意外地看着手中的药瓶。冯昊虽然大大咧咧,送的东西倒是对症。这药膏,算是误打误撞派上了正经用场。他活动了下手腕,感觉轻松不少,重新投入与代码的搏斗中,思路似乎也顺畅了几分。
这时,手机屏幕亮起,是线上“小遥”的语音消息。
顾屿戴上耳机点开。
“小笨蛋~”慵懒的声线带着久违的、近乎雀跃的活力,像泡足了温泉般舒展,“又在机房跟代码谈恋爱呢?姐姐吃醋了哦~” 语气里带着熟悉的、撩拨人心的调侃,尾音微微上扬,像羽毛扫过心尖,“代码有我好看吗?有我声音好听吗?嗯?”
顾屿嘴角不自觉勾起,按住语音键,低声回应:“代码不会撒娇。但解题成功的成就感,还不错。” 他避开了直接的比较,带着点技术男的直白。
“哼!不解风情!” “小遥”娇嗔一声,随即又软了下来,带着点撒娇的慵懒,“算了,不跟你这代码脑袋计较…姐姐今天追新剧,眼睛都快看瞎了,比看报表还累!你得赔我…嗯…赔我精神损失费!比如…说点好听的?”
她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底色,那份沉重的疲惫彻底消散,重新变得黏稠、慵懒,带着点勾人的小脾气和索取的意味。顾屿听着,心头那点因沈知遥而产生的阴霾似乎也被驱散了些许。他笑了笑,顺着她的话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玩笑,两人在虚拟空间里,似乎又回到了之前那种带着暖昧电流的日常。
手腕的酸痛虽被药膏缓解,但夏安冉医生之前的叮嘱言犹在耳。顾屿决定还是去校医院复诊一下,确保无恙。
下午的阳光斜斜照进校医院走廊。顾屿刚走到外科诊室门口,诊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刻意压低的交谈声。他脚步一顿,下意识地透过门缝看去。
诊室内,夏安冉医生正微微俯身,手里拿着几盒药,神情温和而关切地对着坐在诊椅上的沈知遥说着什么。
沈知遥侧对着门口。她今天穿着一件宽松的米色针织衫,长发随意挽起,露出修长却异常紧绷的脖颈线条。平日里冷峻的侧脸,在诊室明亮的灯光下,显出一种近乎脆弱的苍白。她微微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垂着,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最显眼的是她的左脚,裤管微微卷起,脚踝处包裹着厚厚的白色绷带,外面还套着一个固定用的护踝支架。整个侧影,像一尊被寒冰冻结的雕塑,透着一种拒人千里的孤寂和强忍的痛楚。
夏安冉将手中的药盒递过去,声音很轻:“……这个口服的,一天两次,饭后吃。外用的药膏,每天睡前涂抹在肿痛的地方,轻轻按摩吸收……沈老师,您这扭伤不轻,这几天一定要尽量减少走动,最好卧床休息,千万不能逞强……”
沈知遥沉默地听着,没有接话,只是放在腿上的双手无意识地交握在一起,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就在这时,夏安冉递药的手似乎无意间,轻轻碰到了沈知遥放在腿上的帆布包。
“叮。”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金属碰撞声响起。
顾屿的心猛地一跳!
只见夏安冉的指尖,正好点在了沈知遥帆布包外侧一个微微凸起的轮廓上!那轮廓的形状——一片纤细的、带着分叉叶脉的银杏叶!在帆布面料的包裹下,那枚银质书签的轮廓清晰可见!
沈知遥的身体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般猛地一颤!她瞬间抬起头,苍白的脸上血色尽褪,那双总是冰冷的眼眸里,此刻充满了猝不及防的惊恐!她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一把将夏安冉递药的手狠狠推开!动作之大,差点将药盒打翻在地!
“别碰!” 一声嘶哑、尖锐、带着强烈恐惧的呵斥从她喉咙里挤出!
诊室内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夏安冉完全愣住了,保持着递药的姿势,脸上写满了错愕和不解。她看着沈知遥剧烈起伏的胸口和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惊恐,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指尖无意碰了下包而已?
沈知遥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但那惊恐如同潮水般瞬间淹没了她。她猛地低下头,一把将腿上的帆布包紧紧抱在怀里,双臂死死环抱住,仿佛那里面藏着什么见不得光的、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她的身体微微发抖,嘴唇紧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刚才那一瞬间的脆弱彻底被一种极端的戒备和恐惧取代。
就在这时,顾屿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他意识到自己停留太久,不得不装作刚到,故意加重了脚步走近诊室门口。
脚步声打破了诊室内死寂般的僵持。
沈知遥像受惊的兔子般猛地抬头看向门口,正好对上顾屿假装无意推门而入的目光。那目光里,有掩饰不住的惊诧。
四目相对的瞬间,沈知遥眼中的惊恐如同被点燃的冰焰,瞬间转化为一种更加冰冷的、带着羞愤和警告的锐利!她几乎是跳了起来,不顾脚踝传来的剧痛,一把抓过夏安冉手中那几盒被推开的药,看也不看,胡乱塞进自己的包里,然后以一种近乎逃离的姿态,强忍着脚痛,踉跄着、头也不回地冲出了诊室!只留下一个仓皇冰冷的背影,和诊室内弥漫的浓重尴尬与谜团。
夏安冉看着沈知遥消失的方向,又看看门口一脸复杂、显然目睹了全过程的顾屿,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顾同学?你……是来复诊手腕的?”夏安冉勉强打起精神,看向顾屿,但眼神里还残留着刚才的惊愕和困惑。
顾屿收回望向门外的目光,看着夏安冉,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刚才因为震惊而忘了酸痛的手腕,点了点头:“嗯,夏医生。顺便……也开点药膏吧。” 他心中波澜翻涌。沈知遥对那枚银杏书签的守护,已经到了如此病态的地步?那惊恐的眼神,绝非伪装。这枚书签背后,究竟藏着怎样沉重而危险的秘密?线上“小遥”那慵懒的暖意,此刻仿佛被诊室里残留的冰冷彻底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