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只持续了不到两天。
赵经理显然不是挨了当头棒喝就会幡然醒悟的人。他脸上的尴尬和恼怒迅速被一种更阴沉、更算计的神情所取代。他不再试图靠近许忆眠的工位,甚至有意避免与她直接对话,但那偶尔扫过来的眼神,冰冷得像毒蛇的信子。
顾屿率先感受到了这股寒意。
一个原本由其他同事负责的、极其繁琐的任务——手动核对近千条来自不同渠道、格式混乱不堪的陈旧地址信息,并将其标准化录入系统——被赵经理轻描淡写地丢给了顾屿。
“顾屿啊,你是实习生,要多锻炼基础能力。这个任务很能磨练耐心和细心,交给你了,三天内完成,不能有错。”赵经理的语气公事公办,嘴角却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这是一个公认的、费力不讨好的“垃圾任务”,极易出错,且毫无技术含量可言。
顾屿没有争辩,默默接了下来。他明白,这是报复的开始。
紧接着,许忆眠也被“委以重任”。她被要求单独整理部门近三年所有的会议纪要,并从中提取出“与数据质量相关的关键决策点”,形成一份报告。这是一个工作量巨大且定义模糊的任务,过去的纪要散乱缺失,所谓的“关键决策点”更是全凭赵经理一张嘴定义。
当许忆眠尝试与赵经理确认报告的具体框架和标准时,赵经理不耐烦地挥挥手:“这还要我教?你自己不会判断什么是关键点吗?要体现出你的专业水平!”
更让人窒息的是在工作审核上的刁难。
顾屿花费大量精力优化了一个常规的数据清洗脚本,提交后,赵经理看都没细看,就直接驳回,理由是“逻辑过于复杂,不利于后期维护,重写一个更简单的”。
许忆眠负责的一个常规数据提取需求,流程清晰,结果准确,却在周报会议上被赵经理单独拎出来点评:“效率太低!同样的任务,为什么不能做得更快?要反思一下自己的工作方法!”
在一次部门内部的项目讨论会上,顾屿针对一个技术难点提出了自己的解决方案。方案虽略显青涩,但思路清晰,具有可行性。他话音刚落,赵经理就嗤笑一声,打断了他:
“年轻人有想法是好的,但不要异想天开。你这方案考虑过实际运行环境吗?资源消耗呢?我们部门资源紧张,经不起你这么折腾。还是要多向老同事学习,脚踏实地!”
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却将顾屿的积极性打击得粉碎。会议室里其他同事都低下头,气氛尴尬。许忆眠放在桌下的手悄然握紧,指节泛白。
这些打压并非狂风暴雨,而是如同连绵的阴雨,细密、冰冷,无孔不入。它不直接伤人身体,却一点点地消耗着人的精力、自信和热情。
顾屿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憋闷。他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所有的力气都被卸掉。明明知道对方是故意的,却无法直接反驳,因为赵经理的每一次刁难,都披着“工作安排”、“质量要求”、“效率至上”的合法外衣。
下班后,他和许忆眠依旧最后离开。两人沉默地收拾东西,空气中弥漫着压抑。
“他开始了。”顾屿低声说,声音里带着疲惫和愤怒。
许忆眠轻轻“嗯”了一声,抬起头,脸上没有意外的神情,只有一种深切的忧虑。“我知道。他就是这样的人。你…你别硬扛,他让你做什么,就先做着。”
“但……”
许忆眠打断他,眼神里带着恳切,“顾屿,记住我的话。好好工作,完成你的目标,别忘了你是为什么来这里实习的。别为了我,把你自己也搭进去…”
她拿起包,像前一夜一样,率先走向门口。只是她的背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更加单薄,仿佛随时会被这股无形的寒潮吞噬。
顾屿站在原地,看着空荡的工位,看着赵经理紧闭的办公室门,一股冰冷的怒火在他胸中缓缓燃烧。他知道,许忆眠的忍让和安慰,是基于更深的无奈。而他,不能再仅仅满足于一次次的被动接招。
寒潮已至,他必须想办法,找到暖源,或者,学会在严寒中生存,并积蓄反击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