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建国教授的手指在顾屿提交的报告上轻轻敲击着,节奏缓慢而稳定。实验室里只剩下纸张翻动和机箱低鸣的声音。顾屿站在一旁,心情不像之前演示时那般激荡,反而沉淀下来,等待着评判。
终于,吴教授抬起头,镜片后的目光锐利而专注。“放弃主流的有监督学习,转向构建‘情境-反应’核心库,并用元学习框架让模型自己去学会‘应对’……”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顾屿,你这个思路,很取巧,也非常大胆。它避开了数据依赖的泥潭,试图让AI更贴近人类基于经验和性格的直觉反应。这在当前追求大模型、大数据的潮流里,是一条……很独特的路径。”
他没有用“突破性”或“震撼”这样的词,但“独特”和“潜力”从他口中说出,已是极高的认可。
“尤其是你引入可解释性层,试图让AI的‘思考’过程变得透明,这很有价值。”吴教授继续说道,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冷静,“这意味着它不仅仅是输出一个结果,还可能让我们理解它为何输出这个结果。这对于构建可信、可控的AI应用至关重要。”
他合上报告,看向顾屿:“这个方向,值得投入。实验室的资源会向你倾斜,后续的论文撰写和系统优化要抓紧。不过,”他话锋一转,带着告诫的意味,“树大招风。你的这套方法,理念新颖,容易引人注目。后续的学术交流和数据共享要格外谨慎,核心代码和关键数据集必须严格保密。”
“我明白,吴教授。”顾屿点头。他理解这份谨慎,他的“思忆”更像是一个充满灵性的探索,远未到颠覆行业的地步,但独特的思路本身就足以成为焦点。
离开实验室,顾屿深吸了一口室外微凉的空气。技术上的肯定让他踏实,但吴教授那句“树大招风”却像一粒石子投入心湖。他下意识地想拿出手机,指尖在某个沉寂的对话框上悬停。
那是“小遥”。
他想说点什么。报告通过了,项目有了进展,或者……只是问问她最近怎么样。但一想到自己之前坦诚理不清感情关系的混乱,现在又带着“成就”去打扰,显得多么不合时宜且苍白。他连一个自然的开场白都找不到。最终,他还是沉默地收起了手机,将那一丝莫名的倾诉欲压回心底。
刚走到宿舍楼下,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倚在一辆线条流畅的轿车旁,正是苏晚晴。她穿着剪裁利落的的风衣,相较于平时的运动休闲,添了几分成熟的锐气。
“顾屿。”她直起身,笑容明艳,带着不容置疑的主动,“听说你的项目让吴教授都刮目相看了?恭喜。”
“晚晴学姐?”顾屿有些意外,“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的?”苏晚晴轻笑,走上前几步,距离把握在既亲近又不令人反感的尺度,“明大信息学院有点风吹草动,我想知道,总能有办法。”她语气随意,却透着一股笃定。
“找我有事?”
“上次看展时提过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苏晚晴开门见山,目光灼灼,“我这边需要一个在AI情感交互上有独到见解的技术核心。你的‘思忆’,或者说你构建它的思路,正是我需要的。别急着拒绝,”她打断顾屿可能出口的推辞,语气放缓,却更显认真,“这次不是空泛的邀请。我可以提供一个完整的实验室环境,不低于吴教授这里能提供的资源,并且,是针对具体应用场景的深度合作。这比你单纯在实验室里闭门造车,成长会快得多。”
她的话语带着强烈的说服力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仿佛这个合作对她至关重要。顾屿能感觉到,这次邀请的分量,远比上一次要重。
与此同时,在城市的另一端,沈知遥独自坐在公寓的书桌前。台灯照亮了她苍白的脸和桌上摊开的几份泛黄文件。她的指尖抚过一张模糊的老照片边缘,眼神冰冷而坚定。
她刚刚循着一点微弱的线索,接触了一位早已退休的江城理工行政人员。对方起初讳莫如深,但在她拿出部分证据链的一角后,态度有所松动,却也在最后神色惊恐地提醒她:“姑娘,别再查了,有些人……你惹不起。”
她没有回应,只是默默记下了对方无意间透露的一个名字缩写。危险的感觉如影随形,但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尤其是顾屿。她将他推开,就是为了不让他卷入这片深不见底的泥潭。这条孤独而危险的路,她必须自己走下去。
顾屿最终没有立刻给苏晚晴答复,只说要考虑一下。回到宿舍,他对着电脑,却有些难以集中精神。苏晚晴带着压力的合作邀请,“小遥”那边无法打破的沉默,还有冥冥中感觉到沈知遥正在独自承受的风雨……
成功的喜悦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无形之力从四面八方拉扯的滞重感。他仿佛站在一个平静的漩涡中心,周围的水流正在加速旋转,随时可能将他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