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弈在刺骨寒意中悠悠转醒,意识像沉在冰水里刚捞起,混沌里裹着尖锐刺痛。他费力掀开沉重眼皮,视线模糊摇晃,鼻尖萦绕着浓郁草药味,还掺着一丝自己的血腥气 —— 那味道带着战斗时血脉贲张的灼热腥甜,残留着未散的戾气。
身下是铺着粗麻的坚硬石床,头顶简陋木梁漏下几缕阳光,在地面投出细碎光斑。这份短暂静谧很快被戏谑声打破:“哟,终于醒了?”
流弈僵硬转头,见雷震天斜倚在不远处木桌旁,玄色劲装衬得身形愈发挺拔,嘴角勾着似笑非笑的弧度,锐利眼眸里盛着毫不掩饰的 “坏笑”,正上下打量他,像看一场好戏。
“你小子可以啊,” 雷震天迈开步子走近,靴底踏在石地上的脆响,每一下都踩在流弈紧绷的神经上,“上次跟那老头交手,要不是白师叔心软,最后关头收了三成力,你现在早该见阎王爷了。”
他顿了顿,语气添了几分不易察觉的赞许,伸手拍向流弈肩膀。力道不算重,却让流弈疼得倒抽冷气 —— 浑身筋骨像被拆开重装过,稍动一下就钻心的疼。
“不过话说回来,你是真能干。” 雷震天接着说,“那老头在宗门里排得上号,修为比你高两个境界,你竟能把他打成重伤。” 他从怀里掏出一面青铜镜,递到流弈面前,“就是代价有点大,自己看看眼睛。”
流弈疑惑接过镜子,镜面虽不算光滑,却清晰映出他的脸。原本清澈的眼眸,此刻全被鲜血染透,从眼白到瞳孔一片刺目猩红,没有半分杂色,诡异又骇人。他猛地攥紧镜子,指节泛白,心脏像被无形的手攥住,密密麻麻的恐惧顺着脊椎往上爬 —— 他从未见过这样陌生的自己。
“这就是弑神血脉的恐怖之处。” 雷震天的声音沉了下来,没了刚才的戏谑,多了几分凝重,“这血脉里藏着凶性,每次动用力量,它就像毒藤,一点点缠上你的心智,让你越来越渴望毁天灭地的弑神之力。到最后,你会忘了自己是谁,眼里只剩杀戮和破坏。”
流弈呼吸骤然急促,脑海里闪过上次战斗的画面:当时被那老头逼到绝境,就直接使用了血脉之力,带着灼热痛感和疯狂冲动,只想撕碎眼前一切。此刻才反应过来,那就是弑神血脉的力量。
“北式一族是弑神血脉的继承者之一,” 雷震天语气添了惋惜,“他们族里出过不少天才,可最后能真正掌握血脉的,一个都没有。大部分人要么被血脉吞噬,成了只知杀戮的怪物;要么为保心智,硬生生清除血脉之力,从此修为大跌,再也无法精进。”
他看着流弈苍白的脸,缓了缓语气,给出两个选择:“不想重蹈北式一族的覆辙,就去北式一族找族长,他们有祖传秘法能清除血脉之力,只是过程极痛苦,而且清除后,你靠血脉获得的力量会全部消失。”
“但你要是想赌一把,驯服血脉为自己所用,” 雷震天眼神骤然锐利,“就去黄泉密境。密境深处有一汪黄泉水,传说能洗涤世间一切力量,不管是邪异凶力还是霸道灵力,都能净化。运气好的话,你或许能借黄泉水压制血脉凶性,真正掌控这份力量 —— 到时候,你能窥探到的,会是比现在强十倍、百倍的力量。”
流弈盯着镜中猩红的眼睛,耳边回荡着雷震天的话,心里一片混乱。一边是彻底安全却要放弃力量的安稳,一边是凶险万分却可能得无上力量的机遇。他攥着镜子的手越收越紧,镜面边缘硌得掌心生疼也浑然不觉 —— 他清楚,必须尽快抉择,因为血脉里的凶性,已经在体内蠢蠢欲动。
攥着青铜镜的手还没松开,流弈心里突然涌起一阵莫名空落,像身体里少了块至关重要的拼图。那种与玄珠紧密相连的熟悉感应,竟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心头一紧,下意识调动心神,想沟通左眼的玄珠,可无论怎么尝试,都探不到半分玄珠的气息。
“怎么会……” 流弈声音发颤,额角渗出细密冷汗。玄珠是他修炼多年的本命灵器,早与气息融为一体,往日里心念一动就能回应,现在却像彻底从身体里消失了。
雷震天见他脸色骤变、眉头紧锁,立刻知道出了变故,上前一步沉声道:“别白费力气了,你的玄珠被血脉之力侵蚀了。”
“侵蚀?” 流弈猛地抬头看他,眼里满是不解和惊慌。
“玄珠本质就是块未成形的法则碎片,” 雷震天语气严肃起来,“它最大的特性就是吸收 —— 天地灵力、修士灵魂力、精神力,还有你这特殊的血脉之力,只要是能感知到的力量,它都会毫不犹豫吸进去。之前你动用弑神血脉时,力量太狂暴,玄珠没消化掉,反而被血脉凶性缠上,现在估计被那股凶性裹着陷入沉睡,你自然感应不到。”
这话像道惊雷在流弈脑海炸开。他猛然想起,之前为了更好掌控血脉之力,特意将一部分温和的血脉之力存进玄珠,想让玄珠帮忙炼化。可他从没想过,那看似温和的力量里,竟藏着这么恐怖的隐患。
突然间,流弈的识海突然传来尖锐刺痛 —— 无数道冰冷的、带着浓烈杀意的气息,正从左眼朝着识海疯狂涌来!那是挣脱玄珠束缚的血脉凶性,开始反噬他的识海!
流弈眼前发黑,脑海里像有无数把尖刀在肆意切割,耳边还飘着若有若无的嘶吼声,无数狰狞怪物似的声音在催促:“杀!杀了一切!”
“呃啊 ——” 他疼得闷哼一声,双手死死抱住脑袋,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他能清晰感觉到,理智正被杀意一点点吞噬。万幸的是,胸口白师叔给的安神符突然散出柔和白光,将侵袭识海的杀意暂时压了下去,才没让他再次陷入血脉的疯狂。
识海里的杀意渐渐平息,流弈松了口气,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他不敢耽搁,立刻盘膝坐在石床上,双手结出修炼印诀,开始运转龟息诀。
功法一运转,天地间的灵力像被无形牵引,纷纷朝着他的身体涌来,透过四肢百骸汇入丹田。原本钻心疼痛的筋骨、撕裂般的伤口,在灵力滋养下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 淤青快速消退,破损经脉重新通畅,连断裂的骨缝都传来酥麻痒意,这愈合速度快得让人咋舌。
雷震天站在一旁看得眼睛发直。他原本以为流弈醒来后,至少要修养十天半个月才能恢复,可眼前的景象完全超出认知。他忍不住上前,语气满是震惊和好奇:“你到底修炼的什么功法?这么强大?寻常疗伤功法能让伤口结痂就不错了,你这简直是在重塑肉身!”
流弈此刻沉浸在功法运转中,对雷震天的话充耳不闻。他能清晰感觉到,体内灵力顺着经脉运转一周后,不仅修复了伤势,气息还变得更浑厚。可就在一个大周天运转完毕的瞬间,一股前所未有的困意猛然袭来 —— 像有千斤巨石压在眼皮上,大脑昏沉得厉害,连维持坐姿的力气都没了。
“砰 ——” 流弈身体一软,直接倒在石床上,眼睛还没闭上,就发出了均匀的鼾声,睡得无比深沉。
雷震天看着他毫无防备的睡颜,眉头微微皱起,低声自语:“看来这就是功法的弊端?疗伤速度快得离谱,但是这呼呼大睡应该是功法缺陷……” 他绕着石床走了一圈,眼神多了几分探究,“而且这功法的运转轨迹,总觉得不连贯,像是有人把残缺功法强行改编成这样的。”
说着,雷震天走到石床角落,拿起叠在那里的浅灰色薄毯。毯子边角绣着几缕磨损的云纹,是件旧物,却洗得干净,还带着阳光晒过的淡淡暖意。他伸手拿起薄毯,动作不自觉放轻,像怕惊扰石床上的人。
指尖触到柔软毯面,雷震天轻轻抖开毯子,小心翼翼往流弈身上盖。盖到肩膀时,流弈似乎被惊动,微微蹙了下眉。他动作瞬间顿住,直到看见少年眉头重新舒展、呼吸依旧均匀,才松了口气,继续把毯子往下拉,细细掖好边角,防止风从缝隙钻进去。
做完这一切,雷震天直起身,悄悄后退两步,目光在流弈身上停留片刻,才转身走向门口。他轻轻推开木门,外面的光线涌进来,在地面投出一道细长光影。他靠在门框上,一只手随意搭在门沿,另一只手插在腰间,目光望向远处的山林。
已是午后,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在山林间,斑驳光影在地面流动,偶尔传来几声鸟鸣,反而衬得周遭更安静。雷震天的眼神渐渐深邃,没了往日的戏谑或凝重,多了几分复杂的思索,像在梳理杂乱的线索。
“这个流弈,身上藏的秘密,比我想象的还多。” 他低声呢喃,声音轻得快被风吹散。
“天赋超绝的炼器才能,恐怖的弑神血脉,还有能打伤白师叔的奇异神通……” 雷震天轻轻摇头,嘴角却勾起一抹难察觉的弧度,“这家伙,看来真有搅乱这个世界的潜力。”
远处的山林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辽阔,像藏着无数未知可能。雷震天望着那片山林,眼神里掺着期待,又裹着一丝担忧 —— 流弈就像颗埋在土里的种子,没人知道他将来会长成什么样:是庇佑一方的参天大树,还是颠覆一切的狂暴野草?
他轻轻叹口气,收回目光,再次看向石床上沉睡的流弈,心里暗道:“不管你将来变成什么样,至少现在,我得护着你。毕竟这是自己表妹北箐箐的儿子。”
雷震天轻轻合上木门,将外面的光影与声响隔绝在外。石屋内重新恢复安静,只剩流弈均匀的鼾声,和空气中淡淡的草药味,交织成一幅静谧的画面。
雷震天离开石屋,脚步轻快地穿过宗门后山的竹林。午后的阳光透过竹叶缝隙,在青石板路上投下细碎的光影,风一吹,竹叶沙沙作响,却没驱散他眉宇间的思索。他顺着蜿蜒的小路走了半炷香时间,终于停在一间雅致的竹屋前 —— 这是白老的居所。
竹屋门虚掩着,里面飘出淡淡的药香,比流弈所在石屋的气味更浓郁,还掺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灵力波动,显然是白老在自行疗伤。雷震天抬手推开木门,没等里面人回应,就带着惯有的戏谑语气开口:“哟,白老头,没想到还有你吃瘪的时候啊?”
听到雷震天的声音,白老缓缓睁开眼,眼神里带着几分疲惫,却依旧藏着锐利:“你倒还有心思说笑。” 他咳嗽了两声,伸手揉了揉胸口,眉头皱起,“我问你,你为什么不杀了他?”
雷震天走到木桌旁,拿起桌上的药碗晃了晃,语气漫不经心:“杀谁?流弈?”
“不然还能有谁?” 白老的声音陡然沉了下来,带着几分严肃,“弑神血脉的恐怖你不是不知道!当年北箐箐靠着这血脉,杀得修真界血流成河,最后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公敌,整个北式一族都差点被牵连灭族。流弈现在已经显露出血脉凶性,不趁他还未完全掌控力量时提前消灭,难道要等他变成第二个北箐箐,再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吗?”
雷震天放下药碗,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随风摇曳的竹林,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可你当时也没杀他啊,白老头。” 他转头看向白老,眼神里带着几分洞察,“别忘了,流弈可是你徒弟的儿子,你真能狠下心对他下死手?”
白老的身体僵了一下,眼神闪过一丝复杂,随即又恢复了严肃:“我那是…… 一时失手。”
“失手?” 雷震天嗤笑一声,走到白老面前,俯身盯着他的眼睛,“你当我瞎吗?上次交手,你明明有三次机会能重创他的丹田,彻底废了他的修为,可你每次都收了手。再说了,” 他话锋一转,语气添了几分玩味,“你真没别的心思?当时你应该看到了吧,流弈动用血脉之力时,那一头突然变得妖艳的红发 —— 弑神血脉的力量啊,多少人求而不得,你就不想从他身上,弄点血脉之力来提升自己的修为?”
这话像一根针,戳中了白老隐藏的心思。白老的脸色变了变,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强作镇定:“胡说八道!我岂是那种觊觎晚辈力量的人?”
“是不是胡说,你自己心里清楚。” 雷震天直起身,双手抱胸,靠在窗边,“你我认识这么多年,你是什么性子,我还不知道?你看似公正严明,可骨子里比谁都渴望更强的力量。不然当年北箐箐出事时,你也不会偷偷去北式一族,想找他们要血脉研究的资料。”
白老被说中心事,气得咳嗽起来,胸口的伤口牵扯着疼,脸色更白了:“雷震天!你别血口喷人!”
“我是不是血口喷人,不重要。” 雷震天语气恢复了平静,“重要的是,流弈现在不能杀。他身上的秘密太多了,除了弑神血脉,还有那诡异的疗伤功法,以及能打伤你的奇异神通。留着他,说不定能给我们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深邃:“而且,你真以为杀了他,就能解决弑神血脉的问题?北式一族还有那么多血脉继承者,只要这血脉还存在一天,麻烦就不会断。倒不如留着流弈,看看他能不能找到驯服血脉的方法 —— 毕竟,他可是第一个能在这么年轻就动用血脉之力,还没立刻陷入疯狂的人。”
白老沉默了,他看着窗外的竹林,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雷震天的话,戳中了他内心深处的犹豫 —— 他既担心流弈变成第二个北箐箐,又忍不住好奇,这个徒弟的儿子,是否真能打破弑神血脉的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