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南宫泽只是轻度焦虑抑郁，从来没想过，他的情况已经严重到会自残了。
这么长的护腕，恐怕整条左前臂上都是新伤叠旧伤。
简程替他翻下来护腕遮好：“这样伤害自己的情况有多久了？”
“记不得，大概一个月了。”南宫泽轻声回答，“我拼了命去调整自己，可还是感觉每天都很痛苦，心脏一抽一抽的疼。整夜整夜睡不着，也不敢告诉家里人，怕他们担心，可我……快撑不住了。”
简程试探抬手想安抚的摸摸他的头，又想到他喜欢的是男人，怕他介意这样的触碰，又只能放下了手。
通过南宫泽的表情和眼神，还有他的叙述以及他的表现，简程已经可以确定，南宫泽自残是源于“自我惩罚”的惩罚性宣泄。
他把这段感情无疾而终的原因全部归咎于自身，陷入了自我否定的情绪旋涡，认为自己“做的不够好”“不配被爱”“毫无价值”。
本质上是无法承受心理上的痛苦，而做出的一种极端扭曲的应对方式。
“你们分手多久了？”简程问。
“今天几号？”南宫泽问。
“七月十号。”
南宫泽睁开眼睛盯着面前的水泥地，默了片刻说：“三个月零五天。”
这么短的时间内已经有重度抑郁的倾向了，看来分手对他是巨大打击，击穿了他的心理防线，引发了强烈的应激反应。
简程问：“是初恋吗？”
“嗯。”南宫泽应声，“遇到他之前我很确定，我不喜欢男的。可我就是喜欢他了，特别特别喜欢。”
简程眉头皱了一下，不是天生的同性恋，怪不得打击这么大。
“他提分手是没得选，我不怪他，说不爱我，我也能接受。”南宫泽神色和声音都透着无尽的疲惫和困惑。
“我只是一直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到底还有哪里做得不够好？才会让他始终不肯信任我，永远把我排除在他的世界之外。”
“他什么都不告诉我，什么都憋在心里，让我每一次对他的事情都是最后一个知道的，我永远都赶不上最佳时间，帮他解决问题，让他也能依靠我一次。”
简程叹气：“想不明白就不想，这世界上发生的事情，并不是每一个问题都有答案的。”
南宫泽没有再说话，简程也没有再问。
两个人就静默着，南宫泽闭上眼睛歇了一会儿，简程看着远方想着南宫泽的治疗方案。
凌晨钟声响起的时候，南宫泽告别了简程打车离开了，他没有回家，去了圣泉流云，牧炎给过他门卡，他今天正好没带。
保安亭没有人值守了，偌大的豪宅像是静立在黑暗里的孤坟。
之前他都强迫自己不去想牧炎，强迫自己不去任何有他回忆的地方。
可简程说，他可以尽情的想他，不用逃避，是被允许的。
身后传来脚步声，南宫泽回头就看见了宋堇。
宋堇背着书包，满脸的倦色和失落，见到南宫泽的时候没有像往常一样双眸一亮，再几步跑过来喊一声干爹。
他停在了南宫泽两米远处，麻木无力的眼神盯着南宫泽满是忧伤愁绪的脸。
“刚下班？”南宫泽先开了口。
“嗯。”宋堇点头，“游戏出了个线上bug，临时抢修更新补丁。”
从弯海码头之后，他们就没再见过了，电话联系也屈指可数，联系了也是寥寥数语就挂了电话。
猝然相逢，望着对方眼底藏不住的疲惫和落寞，心头翻涌的，唯有那份同为命运摆弄的惋惜，和难以言说的心疼。
像是看见另一个困在相似境遇里的自己，连呼吸都带着点相惜的沉郁。
宋堇刷了门禁，南宫泽没打算进去，宋堇进去之后转身看着他问：“不进来吗？”
南宫泽沉默了几秒，还是抬步走进去了，他们默契的没有提起万林和牧炎，没有提起两人最后到底是生是死。
宋堇做了简单的西红柿鸡蛋面，分了一碗给南宫泽的时候，他盯着面前的碗想起了牧炎。
同样的位置，同样的碗，上一次还是他坐在这儿吃着牧炎煮的面，眼泪猝不及防滴进了碗里。
宋堇默默地吃着面，也不说话。
南宫泽抬眸看着他，见他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这一刻觉得宋堇比自己有出息多了。
“吃吧。”宋堇头也不抬说，“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饱，熬不过去的。”
这碗面有点像那碗清水面，南宫泽难得把一整碗都吃完了，没有吐。
宋堇洗好碗和他说了一声晚安就上了楼，进了万林的房间关上门，手机就响了。
扫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的“妈”。
宋堇涌现出无尽的疲惫和烦躁，很不想接，但是不接，王雪眉气性大，又会是不吃不喝不睡来间接惩罚他。
在电话快要挂断的时候，宋堇颓然地背靠着门接了电话。
都不用免提，王雪眉裹挟怒火和无力的声音就破空响起：“你又去哪儿了？你是不是又去找那个社会渣滓了！”
宋堇没接话，顺着门板滑坐在地上，拿着手机的手摊在支起的膝盖上，疲惫的仿佛全身的力气都在往下沉。
“宋堇！”王雪眉没听见他回答，恨铁不成钢的愤怒声带上了哭腔，“你能不能为我和你爸考虑考虑？你这样让我们老脸往哪儿搁？你知道别人怎么骂你的吗？啊？”
宋堇喉结滚了滚，烦躁地皱紧眉头，从万林死了他就一直住在这儿。
还是王雪眉装病说快死了把他骗回家，他才回过家一次。
在楼下碰见了一个律师，来给他送万林的遗嘱和相关遗产签字的文件。
字刚签完，王雪眉就从楼道里出来，她歇斯底里扑过去，抓着那律师就是劈头盖脸的质问：“你和我儿子是什么关系？你也是同性恋是不是？你也来祸害我儿子！”
她气的浑身发抖，扭头看见了宋堇手里的文件，一把夺过来翻开，还没看清字就被宋堇一把抢了回去。
宋堇不耐烦地厉喝一声：“您闹够了没有！”
王雪眉被他吼懵了，直愣愣地盯着他毫无神采又疲惫至极的眼睛，宋堇让那个律师先走，确认王雪眉没事之后转身头也不回就离开了。
自那以后无论王雪眉再用什么理由让他回家，他都没有再回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