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江南迷雾
景和十一年（959年）元月，江南莫干山行宫笼罩在湿冷的冬雨中。经过三个多月的精心调养，轩辕明凰的内伤已大为好转，碎裂的肋骨基本愈合，五脏震荡的隐痛也渐渐平息。她已能在韩岱儿的搀扶下，于廊下缓步行走，感受着空气中渐浓的春意。
“殿下，御医说再有三个月，待春暖花开之时，您的身子骨便能彻底恢复如初。”韩岱儿的声音带着欣慰，但随即又低了下去，“只是……这眼睛何时能复明，御医也说不准，只说颅内瘀血消散快则数月，慢则……可能需数年之功。”
轩辕明凰微微颔首，苍白的面容上看不出太多情绪。失明带来的黑暗与无助，早已被她过人的意志力强行压下。她更关心的是韩岱儿今日呈上的调查报告。
“十三年前的旧案，依旧毫无进展？”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韩岱儿跪坐在榻前，低声禀报：“回殿下，奴婢详查了事件发生前后数月间，所有陆权派核心官员及将领的行踪记录、府邸开支、人员往来。奇怪的是，包括赵氏母家在内的所有人，当时皆无异动。尤其赵家，那段时间正忙于应对北方一次不大不小的边衅，赵毅老将军甚至亲自坐镇云州，并无任何迹象显示他们有能力策划太湖那等精密的阴谋。”
轩辕明凰的指尖无意识地在软榻的扶手上轻叩。这不合常理。若赵氏仅为扶植父皇早日登基，在当时皇祖父已逐步放权、父皇监国地位稳固的情况下，冒险弑君弑后，成功率低而风险极高，绝非明智之举。赵玉瑾虽有些手腕，但以其当时一个太子妃的能量，恐怕还不足以驱动如此大局。
“动机……”她沉吟道，“赵氏的动机，或许并非我们最初所想那般简单。追查她背后之人，可有线索？”
韩岱儿面露难色：“奴婢确已查明，继后赵氏近十余年来，一直通过几条极其隐秘的渠道，与外界有密信往来。但信使手法老练，追踪至长安后，线索便如泥牛入海，再无踪迹。那个隐藏在幕后之人，可能潜伏在长安，也可能远在西域、西北，甚至……西南。”
“西南……”轩辕明凰喃喃重复着这两个字，心中掠过一丝寒意。若真如此，那对手的布局，远比她想象的更为深远、可怕。
第二节 京都暗流
与此同时，东京洛阳却是一番暗流涌动之象。
司天监那座略显清冷的衙署内，监正陈远道屏退左右，独自面对着一份特殊的“天象奏疏”和一枚刻有凤凰纹样的玉珏信物。他反复核验了信物的真伪，又仔细阅读了奏疏中那些看似玄奥、实则暗藏机锋的星象警示——“紫微垣晦暗，辅星侵主，东宫有阴秽之气萦绕，恐损国本，宜清小人，慎医药。”
陈远道宦海沉浮数十载，岂能不懂这字里行间的惊涛骇浪？这分明是在警示太子身边有奸佞小人，甚至可能涉及药物操控！他想起熙平帝晚年对自己的信任与托付，又掂量着手中这枚代表镇北公主轩辕明凰意志的信物，心中已然明了。
他没有多问一句，甚至没有看清送来此物之人的面容，只是郑重地将奏疏收入袖中，对那位匿名的信使微微颔首：“请回复贵上，陈某知晓该如何做了。此疏，明日必达天听。”
消息传回林氏别苑，沈清韵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陈远道的反应比她预想的更为干脆利落，这让她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大半。太子之事总算有了一个相对稳妥的突破口，接下来，就看皇帝陛下如何决断了。
卸下这桩心头重担，沈清韵终于可以腾出手来，专心完成轩辕明璃交付的另一项重要任务——梳理朝中派系。既然身临京都这座权力漩涡的中心，还有什么比亲自观察更能洞察那些官员们的真实面目呢？
她换上一身寻常文士的青衫，带着几名精干的影阁护卫，悄然融入了洛阳城的市井与官场交际圈。她出入茶楼酒肆，聆听士子清议；徘徊于各衙署附近的街巷，观察官员车马仪仗、仆从神色；甚至通过一些隐秘渠道，获取某些官员府邸的日常用度清单。她要为明璃绘制一幅尽可能真实、立体的朝堂群像图。
第三节 试探真心
北境蓟城，年节的气氛尚未完全散去，镇北都护府内却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张力。
近几日，轩辕明璃敏锐地察觉到，萧越的目光总是若有若无地停留在自己身上。那目光不再是此前带着情愫与困惑的探究，而更像是一种冷静的审视与确认。他依旧恪尽职守，汇报军务、巡查防区一丝不苟，但在某些细微之处，例如她无意间流露出的一些属于“林雨棠”的小习惯——思考时指尖无意识轻点桌面，或是看到账目数字时眼神瞬间的专注——萧越的眼底总会掠过一丝极难捕捉的了然。
他并未贸然上前质问或试探，但轩辕明璃知道，这位心思缜密的将军，恐怕已经凭借他掌握的某些线索，将真相拼凑出了七八分。他应该早已知道轩辕明凰有位早夭的孪生妹妹，或许近期又通过某些渠道，确认了那位妹妹与姐姐容貌极为相似这一关键信息。
“他既已起疑，却按兵不动……”轩辕明璃独坐书房，指尖捻着一枚棋子，沉吟不语。顾清辞侍立一旁，轻声道：“殿下，是否需要属下寻个机会，向萧将军透露些许实情？以免他猜测过多，横生枝节。”
轩辕明璃却缓缓摇了摇头，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不必。他既然选择暗中查探，而非直接禀报朝廷或向我发难，说明他心中对姐姐的忠诚与情谊，压过了对‘欺君’之罪的恐惧。既然如此，我们何不放手让他自己去查？”
她将棋子轻轻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放他自己去查清真相，看看他得知一切后，会是何种反应。这，或许正是检验他对姐姐是否真心、又能为此事守口如瓶到何种程度的最好试金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