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水库中央的桩基平台上,建工集团的工人们再次开始了紧张的作业。
电钻的轰鸣声与金属的敲击声,再次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高起强、高起盛和苏美站在岸边,三人的表情都有些凝重。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九点。
十点。
十一点。
水库上一片平静,除了施工的船只,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李又田那伙人,竟然真的没来。
“这……这就解决了?”常城虎站在高起强身边,眼珠子瞪得溜圆,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昨天那老东西还信誓旦旦,放话说只要他们敢动工,就没完没了。
怎么今天就偃旗息鼓了?
高起强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抽着烟,烟雾模糊了他那张看不出情绪的脸。
他看向水库中央那片繁忙的工地,心里同样翻涌着惊涛骇浪。
陈老板昨天那句轻描淡写的“我保证,明天他就老实了”,此刻在他耳边反复回响,字字千钧。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苏美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她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下的目光闪烁不定。
以她对人性的了解,李又田那种滚刀肉,不见血是绝对不会罢休的。
高起强给常城虎递过去一个眼神。
常城虎秒懂,走到一旁,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七舅姥爷啊?我,城虎……对对对,问您个事儿,你们村的李又田,今天怎么没动静了?”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常城虎脸上的表情,从疑惑,到震惊,最后变成了彻头彻尾的呆滞。
他拿着手机,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半天没合上。
“老常?怎么了?”高起强掐灭了烟头,走了过来。
常城虎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用一种梦呓般的腔调说道:“高……高总……”
“李又田和他儿子李红伟,昨晚……从自家二楼跳下来了!”
“两个人的腿,全摔断了!”
什么?!
高起强和苏美身体同时一僵,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瞳孔深处看到了难以置信。
跳楼了?
还是父子俩一起?
这他妈是什么荒唐的剧本?
常城虎还在继续转述电话里的内容,他的声音都有些发颤:“我那亲戚说,昨晚半夜,整个氓村都听到他们家鬼哭狼嚎的,跟杀猪一样。今天早上救护车拉走的时候,两个人还在胡言乱语,说家里闹鬼,有妖怪要吃了他们……”
高起强感觉自己的后背窜起一股凉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
始作俑者,正优哉游哉地躺在自家后院的藤椅上纳凉。
五月中旬的天气,已经带上了几分燥热的暑意。
清风和明月两个小家伙,正一左一右地趴在他的大腿上,惬意地打着盹儿。
昨晚回来后,两个小家伙就绘声绘色地向他汇报了战果。
陈林自然是不吝夸奖。
“干得不错!”
“奖励你们一猫一块赤月狐肉!”
赤月狐对清风和明月来说,是大补之物。
但他一直很谨慎,担心它们吃多了,身体会产生不可控的变化。
不过,这次它们立了大功,理应重赏。
他从纳戒中取出两小块泛着淡淡红光的狐肉,分别递到两个小家伙嘴边。
清风和明月顿时欢喜不已,伸出粉嫩的舌头,小心翼翼地舔舐着,很快就将狐肉吞吃入腹。
吃完后,两个小家伙就睡着了。
一夜过去,陈林仔细检查了一番,发现它们的体型并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那副巴掌大的小奶猫模样。
唯一的变化,是它们那双星云流转的琥珀色的瞳孔,似乎变得更加深邃了,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神秘。
这倒是好事。
体型太大的话,带在身边反而不方便。
正在这时,院门口传来了脚步声。
苏美和高起强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陈林,李又田的事,你应该听说了吧?”苏美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试探。
陈林从藤椅上坐起身,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诧异。
“啥事啊?不会是又来闹事了吧?”
苏美和高起强对视一眼,都沉默了。
演,你接着演。
你这表情,这语气,这舒坦的姿态,哪有半分担心的样子?分明就是胸有成竹,等着看好戏。
高起强上前一步,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陈老板,现在的刑侦手段,非常先进,很多事情,都会留下痕迹……”
他这是在隐晦地提醒陈林,用暴力手段解决问题,后患无穷。
陈林却只是眨了眨眼,一脸纯良。
“高总,您说什么呢?我怎么有点糊涂了?”
高起强不说话了。
苏美也沉默了。
还装?
昨天你前脚刚放话说明天他们就老实了,后脚他们父子俩就双双跳楼。
这世界上有这么巧合的事?
高起强也是人精,他从陈林那平静无波的眼神里,已经读懂了一切。
这个年轻人,根本不在乎他们信不信。
他也不再追问,继续这个话题,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反而可能惹得对方不快。
只是,他心中对陈林的态度,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
从最初的欣赏和尊敬,变成了一种深深的敬畏。
这个年轻人,手腕通天,而且行事百无禁忌。
这种人,只可为友,绝不可为敌!
随着露营区的正式开放,农家小院的生意,非但没有因为周末的结束而回落,反而愈发火爆。
周一,涌入陈家村的游客数量,竟然一点不比上周末少。
小院里的十几个婶子大娘,依旧忙得脚不沾地,连轴转个不停。
不过,她们虽然累,但一个个脸上都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笑容。
因为就在上午,陈林给她们所有人发了一个一千块的大红包。
“这是上个周末的福利,辛苦大家了!”
“以后,只要周末两天上班的,都有这个红包!”
这一下,可把村里的婶子们给乐坏了。
“我的乖乖!那这一个月光红包就四千块!”
“加上八千的工资,这不一个月一万二了?”
“上哪儿找这么好的活计去!城里那些坐在办公室吹空调的白领,怕是都没咱们挣得多!”
婶子们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干活的劲头更足了。
李晓月的红包,自然比她们更多。
一个厚厚的、装着两千块现金的红包。
“晓月姐,辛苦了。”
陈林将红包递给她。
这段时间,李晓月的成长,他都看在眼里。
从第一天上班时的手忙脚乱、满脸羞怯,到如今可以独当一面,将小院的财务打理得井井有条,每天的账目都做得清清楚楚,一毛钱的误差都没有。
连苏美这个总经理,都在陈林面前不止一次地夸赞过她。
“小林……”李晓月拿着厚厚的红包,脸颊微红,有些不好意思,但心里却甜丝丝的。
被认可的感觉,真好。
农家小院的忙碌,跟陈林这个甩手掌柜没多大关系。
他现在每天的生活,就是喝喝茶,逗逗猫,偶尔去水库边上转一圈,看看工程进度。
闲来无事,他忽然想起了宋秋雅。
从魔都回来,已经快一周了。
虽然期间打过几次电话,但还一直没去找过她。
正好今天得空。
陈林开上他那辆白色的秦plus,朝着宜城市区的方向驶去。
与此同时,宜城第一人民医院。
骨科的一间双人病房里,正上演着一出闹剧。
“有鬼!有鬼啊!”
“别过来!滚开!”
李红伟和李又田躺在病床上,两条腿都打着厚厚的石膏,高高吊起。
两人都惊魂未定,对着空无一人的天花板,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
正在给李红伟削苹果的堂哥李大胆,一脸的无奈和烦躁。
“行了行了!大白天的,哪来的鬼!”
正在这时,病房的门被推开了。
一个三十岁左右,穿着白衬衫黑西裤,戴着金边眼镜的男子沉着脸走了进来。
李大胆一看到来人,赶紧迎了上去,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
“王秘书,您怎么来了?”
被称作王秘书的男子,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走到病床前,目光冰冷地扫过状若疯癫的李又田父子。
“到底怎么回事?”
李又田一看到王秘书,像是看到了救星,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惊恐。
“王秘书!闹鬼了!真的闹鬼了!我家的狗,嘴里开出了一朵花,里面全是牙!”
王秘书听得太阳穴青筋暴起。
“混账!”
“是真的!真的有鬼!”李又田急了,指着旁边的李红伟,“红伟也看到了!墙里面伸出好多手!拉着我不让我走!然后就着火了!”
王秘书终于绷不住了。
“傻逼!”
他指着两人的鼻子,吐出两个字,声音里满是压抑不住的恶心。
“我看你们是喝酒把脑子喝坏了!”
他转头看向一旁的李大胆,厌恶地挥了挥手,如同在驱赶苍蝇。
“让医院给他们办转院手续!”
“转到宜城第七院去!”
说完,他再也不想看这两个蠢货一眼,转身就走,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清脆而决绝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