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皮球从托马斯·恩斯特绝望的手指前滑过,撞入凯泽斯劳滕球门的那一刻,弗里茨·瓦尔特球场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四万多名主场球迷仿佛被同时扼住了喉咙,只能发出不敢置信的抽气声。2比2的比分,像一记重锤,砸在每个身着红色球衣的人心上。
替补门将恩斯特瘫倒在门线前,拳头狠狠地砸着草皮,一下,两下,三下。他的失误,如同一盆冰水,浇熄了扬克尔点球反超所点燃的所有激情与希望。
迭戈·戈丁和文森特·孔帕尼这对年轻中卫双手叉腰,茫然地望着自家球门,脸上写满了不甘与挫败。卢克·凯丽愤怒地一脚将身边的皮球踢向远方,似乎想将这份窝火一并踢走。
“灾难性的失误……”解说席上,段宣的声音充满了巨大的遗憾,“恩斯特这个脱手,太致命了!从天堂到地狱,只需要三分钟!凌风指导现在必须面对一个残酷的现实:他的球队在占据优势的情况下,因为一个最低级的错误,即将到手的三分变成了一分。”
陶威的语气更加沉重:“这不仅仅是丢掉两分的问题。这对球队士气的打击是毁灭性的。年轻人最需要信心,尤其是在逆境中拼搏得来的信心。恩斯特这个失误,很可能让球员们产生‘无论我们多努力,都可能被一个失误葬送’的消极念头。凌风指导赛后如何安抚球队,将是他面临的第一个严峻考验。”
比赛第88分钟,常规时间还剩最后两分钟,加上伤停补时,满打满算也不过五六分钟。
凯泽斯劳滕的球员们从巨大的打击中勉强回过神来,他们的眼神中混杂着不甘、愤怒和一丝慌乱。平局,如同耻辱的印记,刺激着每一个人的神经。
凌风不再犹豫,他快步冲到边线,用力地挥舞着手臂,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朝着场内声嘶力竭地大吼:“压上!全都给我压上去!进攻!我们要的是三分!不是一分!”
他的吼声穿透了球场的喧嚣,清晰地传达到每个球员耳中。
原本因失球而有些低落的士气,被主教练这不顾一切的进攻指令重新点燃。骄傲和不服输的劲头,压倒了刚刚产生的沮丧。
凯泽斯劳滕的战术瞬间变得简单而直接。他们放弃了中后场耐心的传导组织,甚至等不及阵型完全展开。
皮球一旦发展到中场球员脚下时,无论是亚亚·图雷、卢克·凯丽,还是刚刚上场的卡米尔·科索夫斯基,他们的第一选择就是直接起高球,吊向纽伦堡的禁区!
他们的目标明确,就是找卡斯滕·扬克尔这个高点,或者利用卡里姆·本泽马的机敏跑位寻找第二落点。这是一种近乎赌博的打法,放弃了控球和层次,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最后一次传中、最后一次争顶、最后一次射门上。
而客场作战的纽伦堡,则全员退守,十一个人几乎都缩在了本方三十米区域内。
对他们来说,在最后时刻扳平比分已属幸运,能从弗里茨·瓦尔特球场带走一分,是完全能够接受的结果。他们的禁区内外人头攒动,密不透风,摆出了一副坚决死守的架势。
第90分钟,场边的第四官员举起了电子示意牌:伤停补时4分钟。
第91分钟,凯泽斯劳滕获得前场界外球。亚历山大·科拉罗夫奋力将球掷入禁区,第一点被纽伦堡后卫顶出,皮球落在禁区弧顶外的亚亚·图雷脚下。
科特迪瓦人不等皮球落地,直接迎球一脚凌空垫传,将球再次送入禁区!
本泽马在两名后卫的夹击下奋力起跳,他顶到了皮球!但在强烈的身体对抗下,这记头球又高又飘,绵软无力,被门将费舍尔轻松跃起摘入怀中。
“唉……就差一点!”段宣惋惜地叹息,“本泽马已经尽力了,但对方防守太密集了!”
第92分钟,纽伦堡主帅沃尔夫冈用掉了最后一个换人名额,他用一名后卫换下了本场表现活跃但体力耗尽的进攻核心马雷克·明塔尔,意图非常明确:消耗时间,巩固防守。
明塔尔显然领会了教练的意图,他慢悠悠地朝着边线走去,每一步都踩在凯泽斯劳滕球员和球迷焦灼的心上。
急于争取时间的卢克·凯丽怒火中烧,他冲上前,从背后不轻不重地推了明塔尔一把,示意他快点离场。
这个动作瞬间点燃了火药桶!明塔尔夸张地向前踉跄几步,转身愤怒地冲向卢克!
纽伦堡的球员们也立刻围了上来,场面顿时陷入混乱!双方球员互相推搡,口角不断,眼看冲突就要升级!
主裁判默克急促的哨声响起,他迅速冲入人群,强硬地将双方分开。
在听取了边裁的意见后,默克向故意拖延时间的明塔尔和推人的卢克·凯丽各出示了一张黄牌!
这场风波才勉强平息下去。而时间,就在这场闹剧中,无情地流逝了一分多钟。电子记分牌上显示:93分钟。
第93分钟,纽伦堡门将费舍尔大脚将球开出。皮球飞向中场,卢克·凯丽判断落点准确,力压对方前锋,将球顶向了前场左路。
这是一次不是机会的机会。皮球落向纽伦堡禁区左肋部,卡斯滕·扬克尔在对方三名防守球员的包夹下,竟然利用丰富的经验和强壮的身体,奇迹般地将球停了下来!
但他身处底线附近,角度极小,身边全是蓝色的身影,连转身都异常困难。一名纽伦堡后卫迅速倒地放铲,试图将球破坏出底线!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刹那,扬克尔展现了他作为德甲老炮的价值!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倚住防守球员,看似勉强地用自己的支撑腿脚后跟,极其隐蔽地将球向后轻轻一磕!
这个动作充满了想象力!皮球听话地从两名防守球员之间的缝隙中滚过,恰好传到了点球点右侧那片短暂的空档!而那里,一道红色的身影正如闪电般插上!
是刚刚替补登场不久的防守型后腰卡米尔·科索夫斯基!他完全无人盯防!纽伦堡的所有防守注意力都被扬克尔和本泽马吸引,完全漏掉了后排插上的波兰人!
“科索夫斯基!他插上了!单刀球!绝佳的机会!”段宣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陡然拔高,几乎破音!整个弗里茨·瓦尔特球场的球迷都从座位上弹了起来!
科索夫斯基显然对自己获得这样的机会准备不足。
他或许整个职业生涯都很少出现在如此靠近球门的位置。他有些踉跄地调整了一步,面对弃门而出、已经封堵了近角的门将费舍尔,他摆动右腿,用尽全力推射球门远角!
时间在那一刻仿佛凝固了。皮球贴着草皮,快速滚向球门……擦着右侧立柱的外沿,滑门而过!滚出了底线!
“不——!!!”整个球场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混合着极度遗憾和难以置信的惊呼声!
场边,凌风在看到科索夫斯基获得单刀时,已经激动地跨出了教练区,身体前倾,右拳紧握,庆祝的动作已经做了一半!
当皮球擦着立柱偏出的瞬间,他的动作僵住了,脸上的表情从极度的期待瞬间变为极度的愕然,随后化为一种无法言说的痛苦和无奈。
他最终双膝一软,近乎跪倒在场边,双手抱头,久久没有起身。那一刻,巨大的失落感吞噬了他。
“天啊!科索夫斯基!他错过了绝杀!空门啊!几乎是空门!”段宣的声音充满了巨大的惋惜,甚至带着一丝哭腔,“这个球……这个球……扬克尔传得多么漂亮!科索夫斯基的跑位多么及时!可是……可是射门……唉!太可惜了!实在是太可惜了!”
陶威也长叹一声:“这就是足球。机会出来的时候,把握住的往往是前锋,而不是后卫。科索夫斯基是一名防守球员,你很难要求他在这种高压下,像一名顶级射手那样冷静。但无论如何,这确实是一个足以决定比赛胜负的黄金机会。凯泽斯劳滕的运气,今天确实差了一点。”
球场上,射失绝杀球的卡米尔·科索夫斯基双手抱头,跪倒在纽伦堡的禁区里,将脸深深地埋进了草皮,久久不愿起身。
他无法面对队友,无法面对球迷,更无法面对自己。扬克尔跑过去,无奈地拍了拍他的后背,想拉他起来,但科索夫斯基挣脱了,依旧沉浸在巨大的懊悔中。
纽伦堡的球员和教练则如同劫后余生般长舒一口气。主帅沃尔夫冈·沃尔夫在场边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刚才那一刻,他的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
纽伦堡门将费舍尔快步走向球门后,捡起皮球,慢悠悠地摆放,试图消耗掉最后几秒钟。当他把球大脚开出,皮球还在空中飞行时,主裁判马库斯·默克终于吹响了两短一长的全场比赛结束的哨音!
“哔—哔—哔————!”
哨声响起,比分定格在2比2。
纽伦堡的球员们相互击掌拥抱,庆祝这场艰难的平局,对他们而言,这无异于一场胜利。
而凯泽斯劳滕的球员们,则如同被抽空了力气般,纷纷瘫倒在草皮上。
卢克·凯丽仰面朝天,眼神空洞;亚亚·图雷双手叉腰,茫然地望着记分牌;扬克尔和本泽马低着头,默默走向球员通道。
最令人心痛的还是科索夫斯基,他依旧跪在原地,肩膀微微抽动。门将恩斯特则早已独自一人快步走进了球员通道,不愿在场上多停留一秒。
凌风站在场边,望着这片刚刚经历了一场惨烈平局的战场,目光复杂。有遗憾,有不甘,有愤怒,但最终都化为了一种深沉的思考。
他深吸一口气,走向场内,逐一将瘫倒在地的球员拉起来,拍拍他们的后背,低声安慰着。走到科索夫斯基身边时,他用力将波兰人扶起,紧紧拥抱了他一下,在他耳边说了几句。科索夫斯基红着眼圈,点了点头。
赛后的新闻发布厅,气氛凝重。凌风坐在话筒前,尽管努力保持平静,但眉宇间的疲惫和失望难以掩饰。《图片报》的记者率先提问:“凌风教练,首先祝贺球队拿到一分。但比赛中我们看到,球队的主力门将蒂姆·维泽和中场核心奇里亚科·斯福扎相继因伤离场,而且伤势看起来都不轻。请问在夏季转会窗口关闭前,凯泽斯劳滕是否会有针对性的引援,来填补他们可能长期缺阵留下的空缺?”
凌风沉默了几秒,谨慎地回答道:“谢谢。关于引援的问题,我们目前还没有具体的计划。首先需要等待队医的详细检查报告,确定蒂姆和帕皮的具体伤情和恢复时间。他们都是球队非常重要的球员,我们希望他们能尽快康复。是否会引援,引援的方向是什么,俱乐部会根据评估结果来慎重决定。目前,我们更关心球员的健康。”
《踢球者》的记者问题更加尖锐:“凌风教练,比赛最后时刻,卡米尔·科索夫斯基错过了一个几乎是空门的绝佳机会,这直接导致了球队未能全取三分。您如何看待他这次射失?这是否反映了球队在进攻端,尤其是临门一脚上存在的问题?”
凌风的眉头微微皱起,但语气依然克制:“首先,我要说,责任不在卡米尔。比赛是90分钟的,胜负是由整个过程决定的,而不是某一次机会。卡米尔在防守端做出了他的贡献,最后时刻他能出现在那个位置,本身就说明了他的积极态度。那个球没进,只是运气不好。如果非要追究责任,那么责任在我,是我在战术安排和临场调整上还有不足。我们的球员今天表现得非常努力,他们拼到了最后一刻,我为他们感到骄傲。这场比赛我们遇到了很多困难,但也看到了很多积极的东西。我相信,下一场比赛,我们会做得更好。”
尽管凌风在公开场合极力维护弟子,但所有人都清楚,这场平局暴露出的问题远不止一个绝杀球没进那么简单。
门将位置的巨大隐患、中场核心伤退后的组织问题、年轻防线在压力下的波动、在绝境下把握机会能力的欠缺……这一切,都像悬在这支青年军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走出发布厅,凌风的脚步有些沉重。德甲首秀,如同一场浓缩的噩梦与美梦,在短短90几分钟内,让他体验了从地狱到天堂,再坠回深渊的过山车之旅。然而,这就是足球,这就是顶级联赛的残酷。